浮生引 — 第 101 章 一念之間

我捂着嘴巴任由眼淚縱橫,心在一抽一抽的刺疼,快速消失在茯笹面前。

茯笹,不是我不想問緣由,而是許多事情過于模糊。廉狄在等着我,我不願将時間浪費在與你和姬浣之間。

如若鳳禦所言屬實,你盜我真身送與姬莞,讨得美人歡心,屆時我該何去何從?

李沅,凡間那位公子哥。我在月色之下,看着他熟睡的模樣,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是的,他魂裏便有廉狄的一魂。

他之所以對我有一見傾心,皆是因廉狄這一魂的緣故。廉狄曾與我說過,此生他只能對我一人傾盡所有情感。

想到此,我不由的笑了笑,輕聲道:“廉狄,我回來了。”

說完,反手将李沅的魂魄抽出,仔細将廉狄的魂從中剝出,随即放入玉葫蘆裏安養。

李沅的魂魄缺少,我需彌補他。将指尖咬破喂給他少許血液,随即捏出一朵血蓮花護在他左右。看着在睡眠中微微皺眉的李沅,我抿嘴嘴縱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李沅,終究是我虧欠他的。

窗前風兒微冷,我忍着昨夜宿醉餘留的頭疼,裹緊襖子站在窗前看着雙眼亮晶晶的清音。

返回浮塵天已有兩日,兔宜是如何返回天庭季風是否消散了,清音未曾與我細說,反倒是一個勁說原本我要聽完的那部分故事。

對于小螞蟻那句玉兔,兔宜眼底閃過幾分慌亂。季風未曾注意到,反倒是一旁細小的小螞蟻瞧得十分清楚,他并未揭穿,“兔宜姑娘,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個人能夠阻止的。”

季風很莫名其妙,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只螞蟻自從看到兔宜後,說話總感覺話裏有話,這讓他十分不舒服。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扭頭看了眼小螞蟻,神色嚴厲夾雜着試探,“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大俠只需知曉我沒有惡意即可,兔宜姑娘,唯有尋到拾荒者尋到茯笹帝尊才有一線生機。”

小螞蟻答非所問,話更是古怪得很。

什麽拾荒者?

什麽茯笹帝尊?

一線生機又是什麽意思?

季風皺眉不語,轉身看了眼躲閃他目光的兔宜,季風心中一痛,他用力握住刀刃,将血灑在兔宜周圍。

完成後季風低着頭處理傷口,小螞蟻目光悠遠的看着兔宜,忽地他所在之處金光四射。

着道光芒似乎有意識一般,直徑撲向兔宜,季風連忙将兔宜護在身後,他早就知道這只螞蟻并不簡單。

金光散去後,兔宜身上的鎖鏈早已消失。季風連忙扶住幾欲跌倒的兔宜,兔宜現在非常虛弱,必須快些将她帶離這冰窯。季風剛轉身,欲想抱起兔宜離開此地。

誰知,原本在自己腳旁的小螞蟻早已不知在何處,季風眼神一暗。這只螞蟻确是不簡單,這般輕易的脫身離去。

“季風,你本該就此消去,兔宜姑娘本該因此劫回歸。但因我的阻撓還未曾,你需去尋拾荒者,讓她救你二人。”

小螞蟻的聲音忽從上方傳來,季風擡頭四處張望,眼裏的戒備越發鮮明,“為何要信你?”

小螞蟻似乎在輕笑,語氣萬般無奈道:“信不信在于你而不是我,但我相信兔宜姑娘會知道怎麽做的,你們沿着原路離去即可。”

季風本想反駁,懷裏的兔宜卻伸手拉扯他的衣角,季風低下頭,兔宜反而躲開他的視線,氣息極其虛弱道:“聽他的,我們走吧。”

“快走吧,不然來不及了。”小螞蟻催促道

季風扶着兔宜走了幾步,聽到此話驚訝的詢問道:“為何?季陽在哪?”

聽到這個名字,小螞蟻的語氣明顯有幾分微妙的變化,“你放心吧,季陽自是有人護着他。”

季風不明所以,停下腳步扭頭四處看了看,“有人護着?”

“嗯,快走吧,破鏡一族已經到了。”小螞蟻語氣極其急促

“什麽?”季風懷裏的兔宜呆住了,破鏡一族已經到了?這說明兔族要被滅族了嗎?為何破鏡知曉她們族人的藏身之處?

“兔宜姑娘莫要冤枉人,破鏡一族雖嗅覺不好,但是若是兔族有叛徒就不得而知了。”

小螞蟻自是猜測到了兔宜的心思,他像是嘲諷的輕笑出聲,他的話仿佛給了兔宜一個耳光。

是的,不可能是季風他們,兔族的叛徒她自是知道是誰。

“兔宜姑娘不必擔心,破鏡一族不會得逞,你們快離去吧。”

“嗯,謝謝你。”兔宜目光幽幽,小螞蟻的話徹底打消了兔宜的顧慮,這只螞蟻知道她是玉兔的轉世,就憑這件事她就知道這只螞蟻不會加害他們。

确實如同無茶所言,破鏡一族碰到的是季陽。

季陽是何許人也,他身上有着遠古時期東夷族的首領太皞的魂魄,一般的妖物傷不得他分毫,且他被兔棱改造過的身體百毒不侵,法術也是兔棱親自監督指導,自是能一敵百。

因此,破鏡一族傷及不得季陽半分。

在這次戰役中,破鏡一族和兔族死亡慘重。這次戰役兔清為救兔棱,也身受重傷,被破鏡從身後刺穿身子。雖季陽有心欲救之,但是難敵衆人。

但是他卻可以将一人置于死地,那便是出賣族人以求一線生機的兔姮。只見他精致的眉眼滿是厭惡的輕易捏死一只成年的破鏡,順手一甩便将躲在樹後的兔姮狠狠地摔在地面上,生生吐了口血,心脈皆斷。

兔棱存目欲裂的看着懷裏撐不了多久的兔清,周身壓抑不住的苦澀和悲涼,他低頭額頭抵着兔清的額頭,聲音發顫道:“你這是為何?我這條命不值錢啊兔清。”

“當年之事,我比誰都清楚。我只是氣你一躲就是這麽多年,為何不出現在我眼前?”兔清聲音虛弱,臉色越發蒼白。

“我以為你恨我入骨。”

“嗯,我撐不了多久,你日後啊記得偶爾想想我即可。”兔清笑了笑,本就令人驚豔的容顏猶如那夜誘人。

兔棱看着兔清手無力的垂在身子一旁,他眼眶發紅的将頭埋進兔清的脖頸處,“我這就下去陪你,你一人我不擔心。”說完,手一擡快速的一掌擊在自己的天靈蓋上。

而付府的表少爺身體被季風占有之事,清音也與我解釋了一番。季風原本的模子比這身子更加俊美,原本的身子主人早已被付府的管家害死,臨死之前正好被季風趕上。

印念是季風強硬留下,但目的也不純,為的便是誘惑我前去。現在事情的真相擺在眼前,我也只是嘆了口氣輕笑幾聲。

玉兔重返天庭,嫦娥仙子近幾日頻繁送我禮品,大致是玉兔與她說及了什麽。季風原本應該消逝于三界之內,卻被清音用浮生樹的葉片裹住魂魄交還玉兔,什麽重塑肉身自是玉兔的事,與我浮生天衆人無關。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自從返回天庭後,鳳禦不曾出現在我眼前過。我特意囑咐重棄關注鳳凰一族的動靜,卻得知一切如故,未有什麽變動。

按理來說,鳳禦自稱與我關系親密,我返回天庭他應當前來才對。

思來想去,只覺得我遺忘的那些東西,越發的讓我不敢靠近所謂的真相。

鳳凰一族并無動靜,但無茶一事終究被察覺。私自下凡報恩,有違天規,被昆侖之主罰面壁思過百年。

在此之前,我曾私下和無茶接觸過。一襲白衣,眉清目秀中帶着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寡淡,恰到好處的溫和讓我對着昆侖大弟子有了幾分好感和惋惜。

他大致是看出我的心思,垂下眼簾嘴角勾起幾分笑意,聲音清朗潤耳,“上仙可是覺得無茶下凡這一舉動,不妥?”

我拂袖坐在他對面,自顧自的端起茶壺倒了杯清茶,抿了口茶才搖頭回答他的話,“不是局中人,不做評價。”

無茶表情意外的擡起頭,看了我許久,才輕笑出聲。“拾荒上仙是個明白人,那為何又要故作糊塗?”

“看來,你喜歡單刀直入。”我放下茶杯,眼裏的笑意收斂了許多,“能否告知我,你和帝尊之間達成了什麽協議?”

我從不信巧合,無茶下凡時間和帝尊借助浮生果一事,定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無茶眼裏依舊一片笑意,語氣絲毫不變,仍是恰到好處的溫柔:“确有協議一事,但即是協議,上仙又何須多問。”

我低聲笑了笑,擡手輕輕按住太陽穴,聲音有幾分發顫:“可是與我有關?”

無茶一震,微微揚起的嘴角瞬時抿緊,目光從柔和頓時轉化為極其鋒利,他看了我許久,最後挪開視線聲音中帶着恍惚,“上仙,快想起一切吧。”

想起這一切?

談何容易!

還未等我回神,無茶帶着幾分懷念的語氣鑽入我耳中,“當年的一切被人抹去,但究竟真的能被抹去嗎?”

無茶這話,像是再告訴我一些事情,我下意識的握緊雙手,縮進袖口中,“你知道些什麽?”

“上仙,你不曾做過局外人。”無茶猛的将面前的茶一飲而盡,目光如炬的盯着我看,“魔尊和帝尊,上仙何須分得那麽清?”

“一念成魔,一念成仙。”他起身負手背對着我,看着不遠處的峰頂,“成仙成魔,皆在一念之間。”

我愣愣的看着無茶的背影,總覺得這話中,包含着我畏懼的真相,“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轉身,目光複雜而又平淡,“無茶說過,上仙是個聰明人,我想這話是什麽意思,上仙心中早已有了定數。”

聽到這話,我猛的搖頭,“不,我不知道,請你告訴我。”

“那便是時機未到罷了。”

無茶嘆了口氣,眼中分明多了幾分無奈和憐憫。我頓時被這淺淡到極點的憐憫激怒,竄過去伸手欲想拽住無茶的領子問個究竟。

但在他寡淡而平靜的目光中,我緩慢的收回手,後退幾步最後跌坐到身後的石椅上,“你們這些人啊,看我的目光中總是夾雜幾分憐憫。”

說着,我擡起頭看着背光而立的無茶,他的表情完全被光掩蓋住了。我苦笑幾聲,“為何憐憫我?”

“上仙,在他人眼裏,或許你若覺得的憐憫,只不過是他們心疼你罷了。”他再一次背對着我,伸手輕輕握住光,“凡事若是探究到底,最後傷的還是上仙你自己。”

不知為何,他這番話我滿腦子皆是茯笹掏心那一幕,心口猛的刺疼不已,我用力咬緊唇瓣,“你下凡報恩,可有悔過?”

“不曾,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我彎眉一笑,笑意未曾抵達眼底,“既然如此,你勸我這番話,你覺得有意思嗎?”

這時,等候在一旁的弟子走了過來,提醒道:“大師兄,時辰不早了。”

昆侖之主罰他面壁思過,私自下凡這個懲罰着實太輕了。我撐着腮幫子與無茶對視,他扭頭道:“我還有些話要和上仙說,你們且等等。”

這名弟子想必對無茶十分恭敬,竟點頭乖巧無比的退下。

看到這一幕,我不由的輕啧出聲,理了理裙擺上的褶皺,“看來你在這昆侖山,受不少人的敬仰呢。”

無茶并沒有在意我戲谑的話,反而收斂起臉上的笑意,抱拳微微彎腰,語氣恭敬的說道:“上仙,無茶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被他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我下意識的捋了捋散下的長發,輕咳幾聲後,“說吧,我聽着。”

他保持彎腰的姿勢,寬大的袖子将他的臉遮住,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語氣中帶着難以置信的嚴厲,“成仙成魔,皆在一念之間。”

這話,他重複說了兩遍。

說完後,無茶沒等我回神,就跟着那幾名弟子前往面壁之處,頭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我才回過神。将面前的茶一飲而盡,一肚子疑惑的回到浮生天中,迷迷糊糊癱倒在床上,看着殿內那盤旋的血蓮花,緩慢的閉上雙眼。

如此,甚好。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