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搭窩的男友怎麽哄回家 — 第 68 章 寶月琉璃02

寶月琉璃02

施青猛地坐起,大口地喘氣,手用力按壓上眼睛,似乎上面依然殘留着疼痛。

外面驚雷一響,施青才驚醒,放下手,去看周圍的情況,這是一間茅草屋,而她正坐在一張柴火和稻草鋪成的床上。

她順手摸了一把,自己披散着頭發,手上的關節嶙峋,一點多餘的肉都沒有,形容大概狀似女鬼。

“姐姐……”

三個小孩子聚在她的床頭,怯怯地望着她,其中一個男孩說道:“姐姐,我們找不到……”

施青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她發現,自己依舊發不出聲音,這具身體的主人沉默半晌,用幹啞的嗓音說道:“找不到,你們怎麽就回來了?”

一個紮着潦草辮子的小女孩道:“……外面下雨了,雨好大。”

施青感覺自己目前所附的這個女孩心情似乎很灰敗,她支起手,捂住自己的額頭,眼睛望向這幾個小孩,很平靜地說道:“你們知道下雨了,要回來,把他趕出去的時候,怎麽就不想想他還有什麽地方可去呢?”

紮辮子的女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兩個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裏慢慢也包上了淚。

然而這具身體的主人不為所動,沒有任何安慰,只是掀開薄薄的毯子,下了床,一個男孩說:“姐姐,你要做什麽?”

“我們再去找,肯定把他找回來,姐姐你還是躺着……”

“你們看家。”這個女孩似乎在生病,不過是從床邊站起來,施青就感覺胸口窒息得厲害,快要喘不上氣。

她推開咯吱咯吱的木門,外面的風雨瞬間被刮進了小小的草屋裏,兜頭兜臉地澆了一身。

這樣的大雨,也不怪這幾個小孩子要回來,她回手關上門,走進風雨裏。

這個女孩似乎在找什麽人,可惜氣力已經很虛了,喊不出話來,只能抹去滿臉的雨水,在泥濘的山路上邊走邊找。

她的身體狀況實在是不好,即使是寄居的施青,此時也感覺頭昏腦脹難受得要命,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等施青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女孩已經下到了半山腰,正在推開一座小破廟的門。

廟裏隐隐有火光,只點着一根昏黃的燈燭,燈燭旁邊的茅草堆上,睡着一個弓成蝦米形狀的人形,瘦瘦小小的一團模糊。

那個小孩睡得很沒有安全感,也很警惕,不過是輕輕推門的動作,他就直接醒過來,坐了起來。

看到來人的時候,小男孩愣了一下,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就挂上了委屈。

他連滾帶爬地從茅草堆裏摔了出來,跑到女孩面前,女孩一把摟過他,輕輕地在他肩頭打了一巴掌:“怎麽這麽不聽話,偷偷跑出來!”

小男孩沒說話,只是一直往女孩臂彎裏鑽,黏糊糊的像只小狗。女孩用了些力氣才把他的頭掰過來,伸出冰涼的手指擦掉小男孩眼角的淚珠,然後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他臉上磕碰出的傷,半晌終于無奈地嘆了口氣:“不該讓你跟着我的。”

小男孩聽了這句話,一雙原本就大的眼睛睜得更大,怕被丢下似的,拽得女孩手腕生疼。

此時施青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了,她滿腦子都是問號:這張臉怎麽這麽像莊白?

這這這……這不會就是莊白小時候吧?

她前世跟莊白這麽早就認識了?

……不對,她前世跟莊白認識?!

這個小男孩瘦得很,全身都找不到二兩多餘的肉,一張小臉可憐巴巴的,但如果細看五官,再等比例放大——施青多看了兩眼,心中已經信了七八分。

“小白你輕點抓,”女孩笑了笑,安慰道:“沒事了。”

聽了這話,莊白才放心了一點,不過依然緊緊地貼着女孩的手臂,女孩帶着他往外走:“你性子不要太好了,別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怎麽還能真被他們欺負走了,你跑出來,又能去哪裏呢?”

莊白很快地說道:“哪裏都不去,下次不走了。”他個子還很小,女孩牽着他走的時候,就能看到他頭頂上小小的發旋,只聽他又小聲說道:“……我出來就後悔了。”

女孩笑了,只覺得手裏抓着的那只小小的手腕骨頭都戳得人疼,想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看着下雨暴漲的河面,說道:“小白,今天給你抓魚吃。”

莊白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此時正值饑荒,已經餓死了不少人,地裏能挖出來的、樹上能剝下來的、山裏能打的……全都被人們搶着搞來吃了,一群無家可歸的孤兒聚在一起生活,本來就比其他人更加艱難,再加上這段時間一來,年紀最大的姐姐生了病一直沒好,他們已經許久沒有吃到過一頓飽腹的飯了。

這也是為什麽那三個孩童看莊白不順眼,要把他趕出來,莊白是最後一個被姐姐領回來的,在小孩的視角裏,他不是朋友,而是一張會分走食物的嘴。

施青看着瘦瘦小小的莊白,再想起那三名孩童身上尚且有點健康的氣色,心中嘆道:“這樣子看來,莊白才是那個好脾氣到會把食物分給別人的人啊……”

平日裏河裏是很難撈到魚的,因為即使是魚苗,也會被饑餓的人抓來果腹。不過或許是今天下過雨的緣故,河水漲起,魚浮出水面,居然真的被他們抓到一條。

莊白很寶貝地抱着那條冰冰涼的魚,似乎是想把它帶回去。姐姐卻在原地坐下來,道:“這條魚是給你抓的,你自己吃就好。”

莊白似乎有點猶豫的樣子,姐姐佯裝生氣道:“我的話你也不聽了麽?去撿點柴火過來。”

莊白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歡呼,把魚遞到姐姐懷裏,然後就四處去找柴。

因為剛下過雨,濕柴很不好點着,二人又折騰了不少時間,才終于把魚給烤上。莊白看出姐姐似乎很不舒服,所以一直在獨自忙活,沒讓她插手。

魚很快就烤好了,雖然野外沒有鹽巴,但新鮮食物的香味還是直沖鼻子,莊白橫着把魚分成了兩半,自己拿了魚尾巴,把剩下的大半條魚叉起來遞給姐姐。

姐姐搖了搖頭:“我不餓,你吃吧。”

雖然這句話施青經常從小學生歌頌母愛的命題作文裏見到,知道它一出場的畫外音就是“這是好東西,你快吃吧”,但是此時她不得不承認,這具身體的主人是真的不餓。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像是堵着一塊大石頭,別說餓了,她連呼吸都快感覺不到了,只不過意識還在強撐着。

施青心中忽然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她不會要死了吧。

都快要病死了,她這是在做什麽,不好好養病,淋着雨出來找莊白,在荒郊野嶺裏烤魚吃,這女孩是不打算活了麽?

這個念頭令施青焦慮而無措,因為她忽然發現,這個女孩的面前無路可走,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得的病,是長久以來累積的病竈,他們一群無依無靠的孤兒,沒有藥草也請不起醫生,是只有死路的,而這個女孩也很清楚這一點。

莊白依然很固執地伸着手,遞出那串幾乎完整的魚。女孩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終于接了過來,埋頭去吃。

她很想不浪費面前這個小孩子的心意,但是又實在無法下咽,只吃了幾口就停下了。一旁的莊白早就啃完了那條瘦瘦的魚尾巴,正在可憐巴巴地回味着。

對上視線,莊白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女孩遞出那串沒吃幾口的魚,道:“我真的吃不下了,你幫我吃。”

莊白搖搖頭,女孩喘了口氣,道:“你不吃……我,我就扔掉了。”

莊白只能接了過來,沒忍住咬了一口,但沒再繼續吃,而是找了一張大葉子,把剩下的魚仔仔細細包了起來,說道:“帶回去,等姐姐餓了再吃。”

女孩只是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寶月琉璃外,李旦和莊白站在一旁,看着琉璃裏映出來的畫面,李旦抱着手臂,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都不知道。”

莊白眼睛沒有從琉璃上移開半分:“我說過,我們很早就認識了。”

李旦很想氣急敗壞,但找不到由頭,捏碎了一只茶碗。

寶月琉璃裏,女孩已經帶着莊白回到了那間小小的茅草屋裏,那三個小孩剛被姐姐警告過,看到莊白回來,就裝作沒有任何矛盾一樣,還乖乖拿來了幹布巾。

很遺憾的是,回來沒多久,女孩就再度因為高熱而昏迷,而且這次來勢洶洶,過了不到一個時辰,高熱慢慢地向下降,但這并不是一個好的信號,因為施青感覺自己正在慢慢地脫離這具身體

——這次她是真的快要死了。

施青完全與這具身體斷絕聯系之後,站在床前的空地上,第一次從正面打量這個女孩。

雙目緊閉,頭發幹枯,瘦到骨頭都要凸出來,面上潮紅褪去後就現出可憐的蒼白。

施青只能從她遠山一般的眉,和高挺小巧的鼻梁上看出,如果她生在富足的太平盛世,會是怎樣一個清秀而面目可親的女孩。

不待施青多加感慨,忽然聽到門板後面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她心中奇怪,便靠近門板,只聽後面是那三個小孩子的聲音。

“姐姐好像快不行了……”

“你哭什麽哭,哭有用嗎?”

“可是姐姐一直都對我們很好,沒有姐姐,我們以後要怎麽辦?”

其中一個小男孩呸了一口,道:“先別想以後了,就憑咱們幾個,幾天沒吃的就能餓死我們。”

他這句話一出口,外面就是長久的沉寂,施青很好奇,雖然這句話背後的事實很悲慘,但也不至于讓他們這麽久都失聲吧。

過了幾分鐘,才有聲音響起:“……你的意思是,我們也要吃掉姐姐嗎?”

“人死了,不過是一堆肉,之前又不是沒有去撿過屍體。”

男孩咽了一口唾沫,說道:“……姐姐要是知道,肯定也是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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