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探萬屍窟02
別的學校或許沒有這麽卷，但H大的人文社科專業一個比一個卷，老師們一個比一個敬業，除了施青這個常年流落在外的閑散人員，基本上不會有晚上十點鐘之前離開的年輕老師。
施青直接把車停到了自己辦公室樓下，然後一邊快步走向對面那棟大樓，一面指着一旁的建築開始給莊白介紹。
“這裏有家便利店，如果我有早八的課來不及吃飯，就會在這兒買面包。那個是咖啡店，不過味道不太行，只能提神，适口性幾乎沒有……”
莊白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頭，看得李旦冷冷道：“不是去找人嗎，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施青瞪了他一眼：“談戀愛呢，要你管！”
李旦被她瞪得愣了一下，聽了她的話更是感覺如在夢中，随即暴跳如雷，上前一把抓住莊白的後脖領，咬牙切齒道：“你小子，你做什麽了？”
莊白猛地被他抓，居然沒有生氣，他轉過頭來的時候，莊白手握拳抵在嘴邊，咳了兩聲，道：“開玩笑的。”
生怕李旦沒聽懂似的，他補充道：“……還沒在一起。”
李旦眉毛擰起：“哈？”
莊白：“我還沒……算了，不跟你說。”
莊白這副“害羞且小人得志”的表情看得李旦怒火中燒，不過還沒來得及把火發出來，“叮”的一聲，電梯打開了。
“好了好了別鬧了。”施青終于出來勸架，拿卡刷開樓層的玻璃門，回頭笑道：“做正事了。”
果然如同施青所講，這一層樓燈光大盛，許多年輕老師都還在工位上寫東西，故清清對此很不解：“這麽晚了，怎麽還在工作？”
他這句話精準狙擊了在座的老師，施青捂住心口。
有個老師正在茶水間裏做咖啡，看見幾個氣調與這一層明顯不符的幾個人進來，先是好奇地往外探頭看了一眼，然後愣了一下，驚喜道：“青青，好久沒見你過來了。”
她這一眼可謂是非常漫長，從施青臉上移開後，就轉到了這輩子都很難看到的幾個人臉上。
先是一旁清俊得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莊白，随即是長發及腳踝、漂亮又不高興的李旦，最後是一臉笑容可愛得不像成年男子的故清清。
她道：“青青，你比以前更潇灑了。”
施青：“什麽？”
女老師推了推眼鏡，在心中默念一句“朋友之妻不可欺”，随即艱難地把眼神從莊白身上薅了下來，轉到施青身上，道：“這次回來是有什麽事嗎？”
話趕到這裏，施青順着就開始跟她打聽那位學者，聽到“王箴”這個名字之後，女老師笑道：“那你算來着了，他現在肯定在辦公室，你就算十二點來，他也還在。”
說着，她就親自把他們帶到了王箴的辦公室前，敲了敲門，道：“王老師，有人找。”
裏面傳出一道中年男子清亮的聲音：“請進。”
女老師打開門，對他們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随即就離開了。
王箴從電腦屏幕後面探出頭。
他認識施青，H大的網紅心理學副教授，本來前途光明，但這人很不着調，一身自由散漫的性子，一年有350天都不在學校裏，對實驗不上心，對學術不上心，對職稱更不上心。兩人分屬不同的學院，本來一點交集都沒有。
他指了指辦公室裏的幾把椅子，道：“都請坐，找我有什麽事嗎？”
“确實有點事。”施青把椅子滑到他對面，誠懇地說道：“我們對您的某個研究方向很感興趣。”
施青單刀直入地介紹了一番，莊白他們都認為這個老師會很警惕，不過王箴只是從眼鏡後面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施青，就打開投屏，從自己的電腦裏點開一個文件夾。
“研究确實還在做，不過成果很難發。”
施青點頭道：“确實，萬屍窟的研究沒有證據支撐，會很像講故事。”
他點開文件夾後，就把電腦後面的位置讓了出來，示意施青坐過去看，他自己則走到辦公室角落裏去沖咖啡。
把咖啡分給自己辦公室裏這幾個怪人之後，他坐到電腦旁邊，沒理會一旁嘗了一口咖啡正在“呸呸呸”的故清清，看着施青操作，道：“施老師怎麽對這個感興趣，我倒是不知道，這跟心理學也有關系？”
“那倒是沒有。”施青語焉不詳道：“不過我的興趣比較廣泛罷了。”
“比如？”
“比如一些怪力亂神。”
她這句話說得進可攻退可守，如果發現王箴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只是單純在對這個寡淡的研究方向無私地釋放一些學術餘熱的話，她大可以說自己愛聽鬼故事，這是在給自己酒局上的鬼故事補充新鮮素材。
王箴沉默半晌，推了推眼鏡，不動聲色道：“……我也對這些感興趣。”
“既然這樣，”施青關掉一篇論文，笑着道：“說些咱們都感興趣的？”
“好。”王箴迅速爽快地答應下來，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們先來。”
王箴是下定決心要先探一探他們的虛實，施青還正在絞盡腦汁地編故事，莊白那邊卻開了口，替她開口道：“前些日子，有一位朋友住院，我們去醫院探望……”
施青也低頭聽着，由于她當時被“刺傷”，所以當時醫院裏發生的事情後面的她就全然不清楚了，只當問題已經解決，莊白挑挑揀揀，隐去他們在其中的作用，把八字互補借命借運的事情隐晦地說了出來。
他說的仿似遮遮掩掩，實則是半遮面，只抛出了一些關鍵要素，但又表現得不明白這些關鍵要素之間的關系，施青簡直像是第一次認識莊白。
她轉去看王箴，只見他露出很明顯的沉思的表情，看樣子正在進行一場頭腦風暴，把莊白透露的信息與他自己知道的東西進行聯系和推測。
待莊白講完之後，王箴思考了沒多久，就探過手，握住鼠标，道：“你們講完了，下面我來。”
施青劃開椅子給他讓出屏幕前的位置，點出隐藏文件夾，又從抽屜裏取出一個VR設備，“就一個設備，你們誰先來？”
施青道：“我先。”
王箴将設備扔給她，道：“這是我最近讓學生做的動畫，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姑且可以一看。”
他站起身，打開辦公室後面的一道門，按開燈，把施青讓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面積不大的房間，正對的是一面弧形的牆壁，上面覆着一層曲面屏。王箴随手關好門，走到房間角落裏的一臺電腦前，施青也自覺戴上了設備。
過了沒多久，眼前的黑暗就變化了，動畫開場做了一個簡短的入場效果，施青站在一片星辰閃爍的宇宙之中，面前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
她盯着那扇鐵門，心狠狠地跳了兩下，上前兩步，拽住門把手，明明實際上只握住了一片空氣，但大腦似乎自動就反應出一種冰涼黏膩的觸感。
“吱呀”一聲，鐵門被拉開，一團強光猝不及防地刺進視野。
然而那團白光消散得很快，很快，眼前迅速暗淡下來——是個陰雨天。
腳下是一片潮濕泥濘，秋涼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來，打在灰白的水泥臺面上。
遠處一聲沉悶的雷動，施青擡起頭，看那刑臺上幾根光禿禿的木柱。
——這是刑場。
由于只能靠野史上的只言片語來還原，這裏建得非常簡陋，而且看得出加入了一些現代人的想象，但毋庸置疑，這是一處刑場。
施青不清楚是不是古代的刑場都是一個樣，但這對她來說并不緊要，她走到刑場中央，極目遠眺，南面是空曠的平原，而北側、西側和東側三面環山，東邊的山脈尤其高聳，山石嶙峋形狀怪異，像是坑坑巴巴的骨頭。
推測得到了驗證。
她摘下眼鏡。王箴發現，她的目光似乎在一瞬之間變了，銳利得如同鋼刀，然而她垂下眼睛，下一刻再擡頭時，又看不出端倪。
施青驗證過之後，莊白和李旦也進去确認，故清清沒有在施青使用寶月琉璃時旁觀，因此不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麽意思，但也蹭着看了一回，表達了對人類科技的欣賞之情。
施青确認了推測，也快速地過了一遍王箴還沒能發出去的文章，原本以為再得不到什麽別的信息，轉身便要告辭，然而拉開門的時候，王箴卻在身後叫住了她：“施老師，留步。”
施青轉過身，王箴道：“方才我們看的不過是一些正常的研究，怪力亂神的東西還沒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