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05
曹欣悅今晚只是來酒吧喝酒的,雖然跟母親關系不好,但操辦喪事畢竟累人,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睡過囫囵覺了。
今天終于把所有的事都忙完,她卻預感今晚要失眠,所以到這家常來的酒吧裏喝兩杯酒。
由于一開始就沒打算獵豔,所以她也沒悉心打扮,皮膚蒼白,眼下還挂着黑眼圈,頭發也沒重新卷一卷。
不過不知道現在年輕人的風向是什麽樣,她就這麽坐在吧臺上,居然有兩個人過來搭讪了。
第一個還好理解,是個青澀的學生,估計是才發現自己的性向,看到跟自己一樣、又不像個騙子的人就想要聯系方式,她也給了。
只是這第二個過來的——
她從酒杯後面擡起眼,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笑吟吟的明豔女生。
這樣的人,難道喜歡自己這樣陰郁挂的?
“你看上我什麽了?”曹欣悅開門見山。
“我……我覺得你很聰明。”
廢話,搞數競的,能不聰明嗎?
曹欣悅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直接擡手打斷了她:“去我家吧。”
饒是施青,此時也愣了一瞬,“啊?”
她感覺到自己的腿被對方的腿蹭了蹭,擡眼,曹欣悅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擡手結了賬,飛快地說道:“我的時間不多,你要不要來?”
她一切動作都很匆匆,好像真的很忙、有什麽東西在追趕一樣。
施青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走。”
一直在旁邊桌坐着的莊白見她們起身,也跟着站了起來。
曹欣悅推開門,拿出手機打車。
施青雖然自己不是,但也有喜歡女生的朋友,據她了解,好像大家一般不會這麽急的吧。于是她擺好微笑,問道:“雖然我覺得你蠻好的,但是我們這樣進展是不是有點快?”
曹欣悅又看了一眼時間,敷衍道:“快嗎?快的話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施青:“……”
眼角的餘光看到莊白站到了不遠處的身後,施青假裝回頭,對他做了個表情。
“車快來了。”曹欣悅抱着的手臂放下來,走到路口去看。
施青也跟着走上去,拐角處晃過車燈,緊接着,一輛轎車沖了出來。
施青看到車燈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然而此時曹欣悅已經走到了馬路上,施青只來得及扯住她的手臂,把她往身後一拽。
這一拽本來可以把她拽出路中間的,然而曹欣悅腳下被絆倒,施青本來就是臨時變向,此時也不穩,被她身上的力帶得向前一沖。
司機狂按喇叭,緊急剎車,輪胎發出刺耳的聲響,可距離太近,明晃晃的車燈已經近在眼前。
施青下意識閉眼的一瞬間,一雙手提溜住了她的衣領,硬生生将她拖了出來。
即便如此,施青的手還是沒松開曹欣悅的胳膊。莊白那一拉的力氣很大,抱着她在地上滾了兩圈,摔進了路旁的草地裏。
“怎麽樣?哪裏傷到了嗎?”
施青回過神來的時候,莊白正在她身上确認傷情。
她坐起來,摸了摸脖子和後腦,又确認了一旁在咳嗽的曹欣悅還活着,這才擡頭道:“我沒事。”
莊白拉起她的左臂,只見小臂上蹭了很大一塊皮下去,莊白臉色很不好看:“這叫沒事?”
見他似乎生氣了,施青立即轉換戰略,抱住自己的手臂,嬌弱地往莊白懷裏倒:“哎呀,怎麽辦,好疼啊!”
莊白接住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一句“去醫院”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曹欣悅在一旁冷汗淋漓地喊道:“我有事!叫救護車!”
在救護車上,一路無言,司機和警察都跟過來了,已經止過痛,曹欣悅抱着斷掉的手臂,沉默地坐在角落裏,冷眼看着一個男人跟自己的豔遇對象并排坐着,對那一片破了皮的胳膊揉揉吹吹的。
“小白,你這樣,我們就別想進曹欣悅家裏調查了。”施青有些無奈道。
莊白:“不去也罷!我半夜偷偷進去。”
施青發現,自從莊白跟她在一起,道德水準降低得那叫一個随波逐流。
“或者用別的辦法,”莊白的手指蹭了蹭施青傷口邊緣完好的皮膚,“你別再那樣做了。你那樣對她,我會不開心。”
施青心裏軟成一片,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一口答應下來。
到了醫院之後,曹欣悅和施青都做了檢查,施青除了破了點油皮,其他都沒什麽問題,而曹欣悅還有一點輕微腦震蕩,今晚需要在醫院接受觀察。
早就沒有了旖旎的心思,曹欣悅接連接受打擊,此時精神萎靡。她擡眼看着病床前的二人,對施青說道:“你既然有戀人,為什麽要找我?”
“我們當時吵架啦,我氣他來着。”施青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頭,坦坦蕩蕩地撒了個謊。
曹欣悅有些無語,隐忍半晌,說道:“不過還是謝謝你。”
可能因為太累,她道歉道得非常随意,這時保險公司的人、警察和客車公司的人都到了門口,施青看了一眼,站起來說:“你還有事要忙,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出了病房之後,施青和莊白在醫院樓下吃了馄饨,喝了一晚上的酒,現在吃一點熱騰騰的馄饨感覺整個人都舒展開了。
莊白吃東西吃得很慢,細嚼慢咽的,施青一早吃完,安靜地坐在一邊用腳尖碾着腳邊的石子玩,擡眼看看醫院的窗,眼看莊白快吃完了,起身又去打包了一份馄饨。
“還要回去麽?”莊白用紙巾擦幹淨嘴角,自然地接過了施青手裏的塑料袋。
“上去一趟吧,她也怪可憐的。”施青重新走回醫院住院部。
莊白走快兩步,跟她并肩,道:“嗯,而且她也有點不對勁。她今晚一直在看時間,可能有預感會發生點什麽。”
“我在想,你說幕後的人是怎麽選中這個名單上的人的呢,如果要找八字逆反的人,其實非常多,怎麽就是他們,怎麽又這麽容易地讓他們死掉了呢?”
施青雖然是問句,但似乎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會不會有一個平臺或者渠道,可以讓人自願地交出信息、放棄生命,背後的人只需要挑選合适的人,然後——”施青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當然我也是猜測,不過是看今天晚上曹欣悅的反應,她媽媽剛死,她不僅沒怎麽傷心,還有心情來酒吧裏獵豔喝酒……而且也确實如你所說,曹欣悅一直在看時間,好像不抓緊時間,她就沒辦法打臨終炮了一樣。”
莊白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雖然有可能,但是會有這麽多人自願放棄生命嗎?”
“嗨,那你是不知道現在大家過得有多苦。”施青按了上行電梯,小聲說道:“暫且不看輕雲觀裏有多少人去求這求那,只在醫院裏看一看,你就知道人們有多少願望沒有被滿足了。”
“活着而不被獎賞,可能會很沒意思吧。”電梯門向兩邊打開,他們走了進去。
電梯裏斜插着一個推床,床頭挂着點滴,一個白發老人雙目緊閉,皺紋縱橫的臉上蒼白無光,已經瘦得只剩下骨頭,正在艱難地倒着氣。廂中旁人也皆面容疲憊,有人抓緊這一點時間,靠在廂壁上小憩。
走出電梯後,莊白忽然道:“其實現在與當時謝靈山創萬鳥歸巢的處境很像。”
施青回想了一下,果真如此,只是當時更慘烈罷了。
“是了,都是求不得生,只能求個好死。”
他們走到曹欣悅的病房前時,裏面的燈已熄,烏泱泱的一群人都走了。
“睡着了?”施青悄悄地探頭往裏面望了一眼,沒想到曹欣悅壓根沒睡,窗子大開,夜風吹動素色窗簾,而窗簾裏包裹着一個薄薄的人形。
曹欣悅跨坐在窗間,一條腿已經伸出了窗外。
施青一步邁了進去:“別做傻事!”
沒想到會有人去而複返,曹欣悅透過簾子,面無表情地跟施青對視了一眼,月光落在她大波浪的頭發上,顯出一種殘酷的溫潤,下一刻,施青還未來得及邁入一步,曹欣悅身子一歪,便直直地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