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燼如霜]金風玉露 — 第 9 章

引路的大丫鬟行禮,方潤玉讓她起來,舒眉問:“這位姑娘是?”

“是夫人的客人,城南況家繡坊的小掌櫃。”

方潤玉點頭,見禮後遠去。走入正院,有意無意提了幾句方才的客人。侯夫人說:“這家繡坊近日有名得很,我請過來看了看,的确是花樣新穎,不落俗套。”

她指着新添的精巧桌屏:“瞧,這是他家送來的成品。”

方潤玉看了眼,貓撲蝴蝶,栩栩如生,針腳整齊,配色明快。他轉到別的話題。從正院出去,過了二門,吩咐随侍。

良久,況家繡坊接到一單生意,承恩侯府送來定金與一副畫,要繡坊把畫景繡入八扇屏。

邝露一瞧那畫,知道是方潤玉的。繡坊貨品,一向走明麗富貴的路子,與他畫意不符,來人卻說,府中三爺本在猶豫,在侯夫人院中見到新桌屏後,十分喜愛,特地擇定她們繡坊,。邝露不解,在土地婆眼神催促下,收下定金。

“三公子可有別的要求?”

“一年內交貨即刻,三爺道,相信貴坊一定能交出滿意的成品。”

邝露再問,仆從不肯多說,告辭動身。

滿意?那副桌屏,她也看過,他是滿意逼真的技藝,還是滿意亮麗的風格?

她對方潤玉房間擺設、衣着等記憶猶新,觀他喜好,與大殿并無不同。一年的時間……邝露挑了一些顏色典雅的絲線,問繡娘:“若同時做兩幅屏面,一年夠否?”倘若不夠,以她之名,拜托下天上織女。

繡坊緊鑼密鼓籌措起來,邝露不通此事,時不時發些消暑良品。

聽聞侯府已經與呂家退親,邝露松一口氣,中途回一次天界,緣機道:“我亦用水鏡觀察那小妖,似是還未放棄。我随擺布凡人,卻擺布不了天道,陛下命盤中無她,如今與她有了聯系。她也是草木一族,糾纏深了,難免以前那種傷心。”

邝露搖頭:“她和錦覓仙子,全然不同。”

回凡界,邝露去了趟呂家,這次僅拿修生養息的丹藥。呂盈秀本意拖一拖,沒想到侯夫人弄出這一遭。她收下丹藥,立心魔誓。

邝露松了口氣。她因善行為天道注意,如今修為盡毀,想活下去,就必須表裏如一。

邝露踱出呂家,不知不覺走到玄武湖。清風吹拂,店招搖曳,有人喊“況小掌櫃”。邝露回頭,看見方潤玉的随侍,說請她上茶樓一敘。擡眼,一柄折扇撥開竹簾,露出方潤玉的臉。

她受邀上樓,客套一番,方潤玉道:“況姑娘雙手,一顆繭都無,不像是精通繡技。繡坊掌櫃的承嗣女,難道可以不修本家技藝?”

他語調溫和,如早春之風,撲面雖柔,卻暗藏寒意。

邝露驚訝。她雖當過天兵,但用多了天界奇珍,手如柔荑。此不足道,邝露答:“實不相瞞,小女之長,在于珠算。刺繡之事,自有繡娘。”

“原來如此。”

二人相對無言,默默喝完大紅袍。臨離席,潤玉提出要去繡坊看屏面。

“尚未完成……”

“無妨。說來不好意思,在下有些挑剔毛病。現在去看了,有什麽要求,及時說出,也免得貴坊到時候手忙腳亂。”

兩人領着仆從往繡坊去,因路擁擠,柳條拂過邝露頭發。他注意到,和邝露換了位置,道:“發上有柳葉。”

邝露摘下,方潤玉看着她,若有所思。

進了繡坊,邝露命人上茶。繡娘帶着兩幅半成品,擺在方潤玉眼前。

“有兩件?”

“久聞三公子擅長書畫……”邝露隐晦地說了她的考慮,把考慮的主體換成繡坊。

“三公子覺得哪件合适?”

“況姑娘又覺得哪件合适?”他靜靜地看着她,眼神和大殿當年與她說話是無差。

邝露晃神,指着清雅的道:“私以為是它。”

“的确和我心意。此副配色與別不同,不知是何人搭的?”

邝露未答,繡娘與有榮焉道:“乃咱們小掌櫃。”

方潤玉嗯一聲,又圍另一件發問,看上去兩幅都滿意,又都不滿意,直到離開也沒準确答案。

翌日,方潤玉請邝露到昨日茶樓。還是那處雅間,他道:“請姑娘點茶,今日我随姑娘。”

邝露于人間待了一段時間,托土地公婆的福,許多茶味已經嘗過。她點完,不久,茶葉點心送上來,體态婀娜的女子表演茶藝。茶水入杯,并非大紅袍,方潤玉一嘗,和在繡坊喝過的都屬清冽一味。

女子退下,方潤玉笑:“況姑娘了解我多矣。”然眼若深潭。

他拍了拍手,随侍把一軸畫送進來,放上桌面。

方潤玉道:“請姑娘來,既為品茶,也為賞畫。姑娘且看。”

諸人告訴他是夢,他因夢作畫,才繪下這副。如今這位況姑娘卻——這就很可疑了。

她是誰?是仆從查到的普通市井兒女,還是給要侯府使絆子的政敵屬下,又或者,非他眼花,她非人?

“你是人是妖。”他心想,挑開系帶,把軸木一推。

一副女子像展現在邝露眼前,蟹青衣裙,與她三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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