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引 — 第 106 章 回魂夢

清音的嗓音裏帶着驚慌從身後傳來,随即便是一陣的腳步聲。

我未曾回頭,也未曾睜開眼睛。我清楚的感覺到法力正緩慢的流過去,述執依舊在抗拒着,她的樹幹劇烈的抖動,葉子紛紛落在我身上,她滿是不安,“上仙,這不妥。”

我輕笑幾聲,“有何不妥,靜下心。”

“上仙,莫要繼續。”清音喘着氣站在我旁邊,語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

我眯眼古怪的看着他那微紅的臉,随即收回手挑眉問道:“為何不可?”

清音看一眼慢慢恢複人身的述執,與我對視後小臉憋得通紅也未曾說出半個字。原是奪目的綠光散去後,述執一身青綠色站在浮生樹旁,臉色似乎有些驚恐狀的看着我與清音對峙。

“上仙忘了嗎?這幾日便是你的雷劫啊。”清音最終開了口,帶着鮮明的的哭聲。

“雷劫?”我皺眉看着哭得起勁的清音,這事我怎不知曉?“哭什麽,給我說清楚,什麽雷劫?”

“上仙莫非忘了?你未能将茯笹帝尊安全帶回,天帝震怒故而責罰于你。”清音瞪大雙眼,一臉不敢相信。

我輕輕皺眉,為何我全然不知這事?怒火瞬間席卷而來,我掃視一眼浮生天,壓低聲音怒道:“為何我不知?!”

清音被我的表情以及語氣吓到了,他無意識的後退幾步,還沒等我緩過來只見他神色驟然嚴肅,小短手微動幾下,忽然驚呼出聲,“壞了,今日是最後的期限,上仙你前往雷罰天的最後一日。”

我抿嘴,眼神盡是厭惡不耐,語氣惡劣道:“若我不去呢?”

天帝自是知曉我與伏笹在凡間之事,也知取浮生果的方法。呵,雷罰嗎?這懲罰我自是不會認!

我話音未落清音就急了,他用力跺了跺腳,小臉滿是焦急,帶着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瞪着我道:“上仙耍何小性子,這會雷電未曾步入我們浮生天,自是有人替上仙受了這雷電!”

我愣住了,腦海裏突然冒出伏笹清冷的面孔。手指驟然之間發涼,我握成拳縮進袖子裏,目光緊緊盯着清音,生怕錯過他的表情,“這事除了你們,還有誰知曉?”

清音緊緊閉嘴,他猶豫了。

一股火氣瞬間沖上腦門,我蓄了幾分力度狠狠拍石桌,石桌應聲而裂,“是伏笹帝尊?清音,回答我。”

“嗯,是伏笹帝尊。”清音被吓的臉色發白,下意識的後退幾步,“那日便是帝尊将上仙送回浮生天,清音記得伏笹帝尊說上仙倦了,便睡了。”

我用力按住太陽穴,心口悶得厲害,“他這又是圖個什麽?”

這時,清音縮了縮脖子,像是努力鼓起勇氣的湊了過來,“上仙,清音覺得帝尊是真心實意對你的”

“多事,”我咬緊嘴唇,不曾再看清音一眼,揮手示意他退下,“我想一個人靜靜。”

清音剛走,我就無力的癱坐石椅上,雷劫一事就算清音不說,我也能猜到是伏笹。心裏一陣陣的抽疼,我雙眼通紅的看着浮生樹,最後還是捏了個風訣遮擋清音等人的視線。

風一止,我便只身站在蓮花池處。

只是,我想不明白,伏笹為何唯獨只抹掉我的記憶?

沒想通的我茫然的在蓮池旁轉了幾圈,仰頭看高聳的老樹,心裏越發慌亂。最終,表情麻木的轉身,一步一步緩慢的走出蓮花池。

剛邁出大門,兩旁的守衛顯然愣住了,随即叉戟欲要對向我,卻轉了個圈重新回到原位置,“原是拾荒上仙,屬下冒犯了。”

我只是點頭未曾有其他反應,茫然的回頭看了眼神色各不一的守衛。他們似乎對我很熟悉,對我有所顧忌的模樣格外刺眼。

“胧芷,你來此處可是有事?”伏笹清清冷冷的聲音,略帶沙啞和疲倦。我能感覺到,他就站在我身後,向來喜歡逃避的我,僵着身子未敢回頭。

他的聲音裏帶着極其濃烈的疲倦之意,“你究竟何時,才敢相信我從無害你之心?”

我心猛的刺疼不已,猶如被人生生撕下一塊血肉。

許久後,我聽到我嗓音沙啞難聽道:“我們之間,并不只是這個問題。”

茯笹似乎愣住了,片刻後,他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你說,我聽着。”

我張了張嘴,最後不知為何,選擇了沉默不語。

他失望極了,“你怎會,變得這般喜歡逃避問題?”

我下意識的扭頭,正好撞入他滿是清冷失望的眼中,慌亂的挪開視線,“雷劫一事,我,”

他死死盯着我不放,竟有些咬牙切齒的皺眉,語氣冷淡道:“除了這一事,你就沒有其他事情想問我嗎?”

“你想讓我問什麽?”我用力咬住唇瓣,克制住心中的懊悔,“血咒和我真身一事,不管任憑我如何為你開脫,都和你有關。”

我眼眶發酸,垂下眼簾看着鞋面,“茯笹,別把我當傻子。”

茯笹許久不曾回答,我控制好情緒後,擡起頭卻看到他臉色蒼白,他目光中帶着極其沉重的眷戀落在我身上,“胧芷,你錯了。”

最後他微嘆息,轉身離去,腳步聲漸漸遠去。

是否為雙人一世又或情影單離,捧心難安。

待我返回浮生天時,清音等人皆在入口處等候。我極其疲憊的看了眼清音,随即頗為無奈的挪開視線。

他臉色略為蒼白,臉上似乎挂着淚水,神色竟有幾分嚴肅的模樣,大致是被重蕪訓斥了吧。

“上仙,我等粗心大意方釀成今日這事,請上仙責罰。”重蕪等人噗通一聲齊刷刷的跪在我面前,頭用力的磕在結實的雲層上。

這雲層等同于大理石一般厚度,這一聲悶響,我聽着都覺額處生疼不已。

我用力按着太陽穴,頭疼,像被鈍器緩慢的割着頭皮,鈍疼不已。

“你們這是做什麽?”我努力壓抑住翻湧而上的怒氣,一臉平靜的看着一旁不知所措的述執,眼底的無奈越發明顯,“起來,這事錯不在你們。”

“請上仙責罰。”重蕪用力一磕,又是一聲悶響。

我惱了,冷哼一聲摔袖離去。“若想跪着,那便跪着!”

這事着實詭異,我不敢往深處探究。若是因血咒的關系,那麽為何清音知曉的事情那麽清楚。他的修為不足以抵擋血咒,為何衆多事情都是從他嘴裏得知?

我一個冷顫,急忙朝浮生樹走去。阿香這事,必須早日解決,我需要廉狄的歸來。

後來細想,若是我回頭,估摸能看到重蕪等人滿臉的淚痕吧。

浮生樹依舊滿樹的靈氣圍繞,我輕輕觸摸它的軀幹,一股蕭瑟瞬間将我撲倒。我垂下眼簾,那日融入浮生樹的場景瞬間在腦海裏浮現,那女子的話我怎麽也不敢忘記。

“胧芷,你可知,我等了你數百年。”

數百年?

我眼簾微顫,“述執,你想不想去人間?”

原本躲在一旁桃樹下的述執露出半個身子,“想,但是她們怎麽……”

“想去就好,這幾日好生修煉,莫在凡間成為累贅。”我揮手打斷她的話,皺眉語氣頗為不耐的看了眼桃花林內。随後轉身朝殿內走去,步伐慌亂卻不自知。

不知過了許久,我才從這恍惚中回過神。阿香一事,降龍羅漢也不知願不願助我一臂之力,若是伏虎羅漢代我求助,是否更有勝算一些?

我趴在軟墊上望着桃花林處。清音嬌氣吃不得苦,重蕪等人大概已經離開了吧。想到此處,我幽幽的呼了口氣,着實煩呢。

“這是怎了?重蕪等人怎齊刷刷的跪在浮生天天際處?”

紅柿的聲音從殿外傳來,我愣了一下,原還在跪着呢,心裏一陣無奈翻湧而上。我收斂好表情扭頭靜靜的看着大門,心想真是聲到人未到。

一雙赤紅色的繡鞋出現在我眼前,接着便是一雙墨黑色的靴子。我愣了一下,原不止紅柿一人呢。

我撐着腮幫子靜靜的看着獅鹫,他猶如伏笹一般面癱的表情讓我有些詫異。我與清音在南天門時,他給我的感覺竟是和藹可親?

我晃了晃腦子,大概是我記錯了。

“清音小童可惹惱了你?竟舍得責罰他。”紅柿自顧自坐下,一雙撫媚的眼睛微微眯起,一臉驚訝的模樣分外妖嬈。

我未曾回答,視線定格在倒茶自飲的獅鹫,挑眉詢問道:“戰神怎會來我浮生天?”

“你這茶頗為好,這理由如何。”獅鹫擡起眼簾,語氣平淡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挪開視線。

我聳肩也不深究,畢竟惹不起。

紅柿瞪着雙眼,氣呼呼的讨伐我道:“拾荒,你怎不回我話?”

我聳肩,“自願受罰,我也沒轍。”

大致是我平淡的語氣和無波瀾的表情讓紅柿愣住了,她捏了塊糕點往嘴裏送,話語不清的嘀咕道:“拾荒,你心太黑了。”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也未曾理會她的話,“你和獅鹫來浮生天,可是有事?”

“據說你要助地府一女子,需伏笹帝尊的指尖血。”紅柿滿足的舔了舔嘴角,又塞進一塊糕點,表情竟頗為憐憫的看着我,“但我想上次你返回天庭的表情不大對勁,大致是你把伏笹帝尊給得罪了,獅鹫說他有好法子我便将他帶來。”

我神色瞬間冷了下來,這事紅柿怎會知曉?“你怎會知曉我要助地府一女子?”

不知為何,我竟聯想到了清音。我驚了一下,獅鹫似有非有的看了我一眼。

“這個啊,前幾日閻王與我父君商讨事情,無意提到。”紅柿絲毫不受影響,依舊歡快的吃着糕點。

我心裏突然輕松了不少。随即默默扶額,這閻王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但,他是有意讓紅柿知曉,是怕我不願助阿香。我想到此,不由笑了笑。

“你倒不必去尋求茯笹帝尊的幫助,我有個法子,不知你願不願試一試那天譴的滋味了。”獅鹫突然開口,語氣帶着笑,吐出的話卻讓紅柿臉色大變。

天譴?

我身子忽的鈍疼,似乎經受過天譴一般的餘悸微顫。獅鹫嘴角微揚帶着幾分冷笑和作弄的看着紅柿,我清楚,那冷笑是對我的不屑以及莫名其妙的厭惡。

看來,我不知何時竟将這戰神得罪了呀。我笑了笑,無所畏懼的繼續撐着腮幫子,“那不妨說來聽聽。”

紅柿被嗆到了,她猛灌茶水努力瞪着眼,随即用力擱下茶杯扭頭咬牙看着獅鹫阻止道:“拾荒你不要聽他胡說八道,獅鹫你莫要胡說,好好說話。”

她邊說邊将我護在身後,她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我愣住了,這個動作紅柿似乎很習以為常了呢。

獅鹫聞言,目光意味深長的繞開擋在我面前的紅柿,眼底裹着一層陰晦的殺氣與我對視,我抿緊嘴唇一言不發的默默承受這戰神的怒氣,他話裏有話道:“好好說話?也行,不過拾荒,你也是時候想起來了,不然老友們都快按捺不住了呢。”

老友們?他這話指的是誰?

今日的獅鹫着實古怪。

還沒等我回神,獅鹫帶着諷刺的笑意,開口提醒我,“回魂夢,你可還記得?”

我搖頭,真誠的與他對視,“忘了。”

獅鹫絲毫不驚訝,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他手一下沒一下的敲着眼前的茶杯,“回魂夢,自是處于夢中,這夢有轉逆因果之力,因此被列為禁術。”

我瞪眼,這人說這番話是幾個意思?“既是禁術,你又從何得知?”

獅鹫又是一陣輕笑,視線緊緊咬住我,像看某個故人一般的熟稔,但又像是恨不得拔刀手刃的仇人,“巧了,我還真會。且這禁術便是你拾荒最為擅長的法術,不過你早已不是當初的拾荒了。”

獅鹫,惱了。

我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輕輕咬住下唇,垂下眼簾微顫,一聲不響。

風兒卷着浮生樹的清香拂面而來,四周一片寂靜除去枯葉被風吹的莎莎作響的聲音,氣氛極其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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