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看着黛玉送得禮,一套西洋的琺琅梳妝用具:“林丫頭真有心。”不問黛玉過得好不好, 也不問黛玉都送了誰。
襲人屏着氣站那, 旁得都可以不說,黛玉要見寶釵的話不能不說:“林姑娘想見二奶奶呢, 我不好替二奶奶做主。平兒是說琏二奶奶想見林姑娘,林姑娘就說看琏二奶奶哪天方便她過來。”
“若是林丫頭過來, 都得準備着。到時來了總不會不去見老祖宗,還有太太。你去跟平兒說聲, 若是定了日子,這裏也好準備。”
襲人要退出去, 看了看寶釵, 聲音壓得極低:“雪雁說二爺去過西洋,還在林姑娘家住過。”
“這事二爺跟我說過。二爺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最是重情義。林丫頭嫁那麽遠,別人也就罷了,二爺是非得親自去看了才放心。”
襲人笑了:“可不, 這事別人也就罷了, 二爺是斷不會瞞二奶奶的。”
寶釵的心裏有些悲涼:“林丫頭還好吧?我明日去看看她。當時她走得時候, 都沒能親自去送。你們怎麽過去的?”
角門的事說出來就成了寶釵管家不嚴,襲人便不能這麽說了:“是平兒弄妥了,喊我和鴛鴦從角門過去的。”
寶釵點了點頭:“角門那派人守着,我聽說使團那邊都是男人。這裏面的小姑娘萬一哪個動了心思,做出醜事來就麻煩了。”
襲人道:“奶奶說得極是。”
“你跟我去老太太那吧, 先把莺兒喊來。”
襲人出去把莺兒喊了進來,寶釵理着衣服:“莺兒,以前琏二奶奶去太太那走得角門讓兩個婆子看起來,沒老太太、太太和我的話,那角門誰讓開也不給開。”
太太自然不會讓開那個角門,老太太不好說,可說來說去,這個角門就是得寶釵說能開才給開了。
襲人跟着寶釵出了屋,卻見沒去老太太那,而是去了王夫人那。
王夫人為黛玉回來煩着呢,見了寶釵就說:“我的兒,你林妹妹來了,這事可怎麽跟老太太說。”
“要不先去看看老太太,再看該怎麽辦。”寶釵說這話時,眼角往襲人那瞥了瞥。
襲人可是個機靈,王夫人不喜歡黛玉,現在府裏面已經是人盡皆知了。寶釵不提自己去見過黛玉,算是給遮了過去。
“既這麽着,去老太太那吧。”王夫人站了起來。寶釵過來扶住去了老太太那裏。如今都擠在這一溜,到也方便,幾步路就到了。
王夫人才走到賈母屋子門口,邢夫人也來了。邢夫人也是得到黛玉回來的消息來打探下消息。要是能從黛玉那再撈回些錢也不錯。
賈母正歪坐在炕上,讓鴛鴦把黛玉孝敬的東西一件件拿來看:“玉兒是有事了,買得這些東西全是讓我開心的。”
寶釵邁門檻的時候聽到了這句,常理“媳婦不如閨女親”,她這是“孫媳婦不如外孫女親”。
丫環向裏面報:“大太太、二太太、寶二奶奶來了。”
賈母仍舊一件件拿着玩:“這是什麽寶石,瞧着顏色快好看的。”
“我在林姑娘那也沒問,想着老太太什麽沒見過。”鴛鴦看着一枚可以別在披風上的搭扣,上面的寶石閃着的光都夠刺眼。
“偷懶了,你是怕人家說你沒見過東西。林丫頭那怕啥,你有點什麽她還不知道。”賈母說笑着。
寶釵走了過來,這一年來也就寶玉回來賈母高興了高興,別的時候都談不上高興。現在能讓賈母有心情玩樂的東西真少了。
賈母又瞧着一個茶杯:“這是什麽瓷器?薄胎瓷?也不像。”
“到底是老太太見過東西,薄胎瓷我還是頭一回聽到呢。”鴛鴦擡眼看邢、王夫人、寶釵已經站了一會兒,提醒了下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寶二奶奶來了。”
“我聽到了。”賈母出了口氣,“你們說說這是什麽瓷器,這小杯子瞧得挺好看的,還有個把。”
邢夫人往前湊了湊:“這杯子是看着漂亮,可不知道是什麽瓷器。”
“寶丫頭你知道嗎?”
寶釵搖了搖頭:“不知道,還得老太太教我才成。”
“這就是了。我小時候聽說過西洋那種往瓷器裏面摻骨頭粉的,怕就是這種了。”
鴛鴦笑了起來:“我聽紫鵑說,可就是這個名。紫鵑拿這個倒茶給我們三個喝。老太太真是沒有不知道的。”
賈母笑了:“跟了我這麽多年,也算見過東西了,結果林丫頭拿來的幾件東西,你一樣都不知道,可不是打嘴了。”
鴛鴦也不辯駁。自打鳳姐兒病了,賈母漸漸就把以前說鳳姐的話移到鴛鴦身上了。鴛鴦在常人眼裏面,也就越來越得賈母的歡心了。
“還有什麽,拿來瞧瞧。”賈母在靠枕上移了移身體。
鴛鴦把個小銀壺拿了過來:“還有這個,銀子打出來的。”
“這還看不出是銀子打的,你可還臉說呢。”賈母拿起眼睛擡身仔細看,“哎喲,這打得可真細,這上面是個什麽故事,瞧着做出來的小人還挺俊的。”
壺上打出來的人和花朵、植物全是立體的,整個銀壺就看着就特別漂亮還新奇。
“老太太,這怕就得問林姑娘了。”鴛鴦特意提了出來。
邢夫人湊了過來看銀壺:“這銀子用得不算多,功夫怕是要大。我們是跟着老太太漲見識了。二太太,你說是不是?”
王夫人不吱聲站那。
賈母又問:“說說,給你們什麽了。”
鴛鴦把紫鵑給的香水和黛玉給的一枚小粒紅色托帕石銀戒指拿了出來:“我和琥珀、平兒、襲人都有。”
“你好好收着吧。”賈母又看向寶釵,“林丫頭送你什麽了?”
“是套琺琅的梳妝用具。”
王夫人眼神裏閃過了絲驚詫,看了眼寶釵。寶釵站在那裏,好像沒有查覺似的。
“去拿來讓我瞧瞧。”賈母來了興致,“林丫頭也送了我一套,這麽粉嫩的。”指着那套金鑲藍底粉花的琺琅。
賈母喜歡鮮豔的,這套顏色很難讓人不喜歡。
寶釵讓襲人去取來。
襲人不敢耽擱一會兒就取來了。賈母看了眼:“林丫頭會辦事。”
“林丫頭再怎麽會辦事,也比不過老太太的。”寶釵看着送自己的梳妝用具,比老太太的那套少了幾樣,上面的花卉圖案也簡單多了。
邢夫人嘆了口氣:“看樣子林姑娘現在過得不錯,這是衣錦還鄉了。要說起來沒有二太太,林姑娘哪能過得這麽好。林姑娘也應該過來謝謝二太太才對。”
王夫人給邢夫人刺得臉通紅,卻反駁不了。輸了跟黛玉的官司後,王夫人就少給大房落埋怨。明話是說黛玉心狠不顧親情,暗裏都怪王夫人要不是讓寶玉娶了寶釵哪能這樣。
就算邢夫人不說,看着黛玉送給賈母的禮,那跟戳心窩子似的難受。黛玉怎麽能這麽做,好歹自己也是舅母呢。
寶釵站在那裏說不了話。這埋怨也沒少落在自己身上,說薛姨媽和寶釵看中了賈家的權勢和錢,才哄着王夫人定下的這門親。原以為得了富貴,沒想到碰上黛玉這麽個六親不認的主兒,竹籃打水一場空。
邢夫人看王夫人和寶釵都不說話,嘆了句:“唉,林姑娘現在看着挺有錢的,賈家的錢是差不多沒了。沒給我送禮也就是了,我這個舅母不放在眼裏,二太太怎麽也不給送。”
“你有完沒完?”賈母喝斥起邢夫人來,“當初不是你們鬧那樣,會成如今這樣嗎?”
邢夫人不敢說話了。
賈母也不跟王夫人說,直接跟寶釵說:“林丫頭要來看我,你們也姐妹一場,府裏是艱難,可也別失了體統。”
寶釵答應着,卻覺得真難,不失體統,就是要請戲班子,酒菜上也不能省了。賈府的莊上收上來的銀子一來就拿去填窟窿了。馬上還有個過年,這銀子從哪來。
賈府的媳婦都有個習慣,除了老太太把自己的私房錢往外拿外,別得一概指望着公中和老太太。
請黛玉的事,賈母那快掏空也不好再要錢了。王夫人在黛玉這事上,更不可能掏錢,邢夫人那是看熱鬧的人。寶釵坐那忍不住垂淚了。
寶玉正好進來:“聽說林妹妹回來了。”
“是呀,林妹妹回來了,回來了,你還知道別的事嗎?”寶釵轉過了身來,“如今家裏面這樣,你能不能不要成天往外跑,好好讀書,也掙個功名回來。你看看蘭哥兒,還是侄子,都比你這當叔叔的知道用功。”
“我知道你為難,府裏都是你在管。可是沒錢了?”寶玉把一張銀票拿了出來,“這是二百兩的銀子。我回來後,把林妹夫送的禮賣了,跟他的錢湊一塊兒。你拿去辦事吧。”
“你怎麽可以拿林妹夫的錢。”寶釵瞪着二百兩銀子,這銀子夠辦幾回了酒,可卻不能用。用了心裏面憋得慌,“你拿回去吧,我有辦法。”
“還是留你這吧,你下回需要時也可以用。”寶玉出去了。
寶釵喊了莺兒來,讓把銀票先收起來:“去喊人牙子來,先把府裏幾個不用的人趕着賣了吧。”
“二奶奶,現在人最寬裕的就是老太太、太太那了。”莺兒提醒着,“這人也賣不了多久了。”
“等榮禧堂騰出來了就賣掉。回頭跟琏二爺說下。”寶釵嘆了口氣,“還能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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