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對緞帶并不感興趣, 可知道英國人一向小氣, 客氣地對老達西夫人說了:“謝謝。”
到了該女士們離開的時候, 黛玉站了起來,老達西夫人、喬治安娜也站了起來, 把餐廳讓給了達西和羅達兩位男士。
餐廳裏因為沒了女人, 一時有些沉寂。男人可以談政治, 但是兩個人又不是政客, 要是談政治倒不是太适合。
達西做為主人想着話題。餐廳的門打了開來, 埃文斯先生走了進來,臉色凝重,甚至有些緊張,看着兩位先生, 顯然說得話很重要。
“我需要回避嗎?”羅達要站起來。
達西看了眼埃文斯先生, 不确定是什麽事, 但顯然現在不能讓羅達回避:“埃文斯先生什麽事?”
羅達半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埃文斯先生支吾着:“爵爺,青螺的丈夫富貴來了,是今天早晨從曼徹斯特跑出來的。”
“今天早晨,那也應該現在才到,你讓他到這來吧。不過暫時先不要讓公主她們知道。”達西看着羅達說。
羅達目光有些凝滞:“曼徹斯特現在不安全了嗎?”
“不知道。富貴是在曼徹斯特的一家紡織廠裏做, 現在已經是那裏一個管理者了。”
不一會兒, 富貴來了, 頭上還纏着滲出血的布,醬黃上的外套上有些褐黑色的顏色,應該是血跡。
“富貴, 你這是怎麽了?”達西站了起來,指着椅子說,“你做下來說。”
富貴搖了搖頭:“不用,我沒事的。爵爺,我沒看好廠子。”
“那個沒關系,你先坐下來說。”達西坐了下來。埃文斯先生把椅子拉了開來:“富貴先生,爵爺讓你坐,你就坐吧。”
富貴坐了下來,擡起手蹭了下鼻子:“爵爺,前兩天就聽到有人半夜砸機子了。不過那是隔着遠的。這幾日晚上也都有人值夜,就是提防着那些來砸機器的。昨天半夜裏突然來了幾十個人,值夜的趕着讓睡覺的人起來。”
達西和羅達交換了下眼神:“盧德分子。”
“我們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也不想傷人,就算沒睡的幾個拿想木棍來也是想吓唬走這些人。沒想到,他們先進來砸機器、打人。他們仗着人多,我們還沒起床的那些工友,給他們就砸傷在床上了。然後他們跑出去了,我們以為這就結束了。他們又在外面往裏扔火把、扔石頭……”
達西的表情嚴肅。羅達不時去看達西,又注意着聽富貴講下去。埃文斯先生的臉上則是驚訝和氣憤。
富貴的頭低了下來:“廠長丹尼斯先生他,護着機器不讓他們給打到了頭部……”
“丹尼斯先生怎麽了?”達西沉着聲問。那家紡織廠達西是投了些錢
“我們把他救出來,送到醫生那,今天上午時他去世了。”富貴的眼裏都有了眼淚,“這間廠子是丹尼斯先生一生的心血。丹尼斯太太和他的孩子們還不知道以後怎麽辦呢?”
達西嘴唇緊抿,停了會才說:“丹尼斯先生以前也是個手工織布的技師,看到這種蒸汽式的紡織機很有興趣,拿出了全部家當,又向銀行借了些錢,我也投了些在裏面。”
埃文斯先生的後背挺直了:“這些野蠻人。”
達西又看富貴:“你的傷怎麽樣?”
“我沒事。”富貴把眼淚擦了,“我是來報個信,那裏的工友還不知道怎麽樣呢。今天上午來這時,走了段路,幸好有輛郵車肯讓我上車,不然我可能現在還在路上走呢。”
“你先留這裏吧。”達西去對埃文斯先生說,“埃文斯先生,你先給富貴找件衣服換了,再去把瓊斯大夫請來,給富貴看看。”
“我還得回去,他們還等着我呢。”富貴站了起來。
“你留在這裏,那裏的事我會讓安德森先生去處理。”達西暗示埃文斯先生可以帶富貴出去了。
埃文斯先生弓了下身:“爵爺,我就讓馬修去找安德森先生來。”
達西點了點頭:“跟安德森先生說下,去打聽打聽看有什麽消息。”
話題有了,達西和羅達卻一時不想談這個話題。
“羅達,我可能得去曼徹斯特,那這裏就交給你了。”達西站了起來,“這種會吓到女人的事,我們在她們面前還是不要談。”
“這是自然。達西,你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她們的。”羅達笑着。
進了女士休息室,達西想瞞住的消息,這裏的幾個女人都已經知道了。
“達西,你見過富貴了?那可是個老實孩子。”老達西夫人先開了口,看了眼孫子的表情就知道了,“這誰讓青螺呀。她的廚藝好,嘴也是比較快的。富貴受了傷,她就嚎啕大哭,然後給巧姐聽到了。小孩子一好奇,問了句‘青螺為什麽要哭’,黛玉把雷諾太太找來,一問就知道了。”
黛玉也看出達西的想法:“如果早知道你不想讓我們知道,就算青螺把這棟房子哭塌了,我也不問的。”
達西無奈地笑了笑:“我只是怕你們給吓到。”
“那你看我們給吓到了嗎?”黛玉把屋子裏的幾個女人掃了圈,“我們現在一點沒受驚吓,倒是想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達西拿起茶來:“應該是那些因為有了蒸汽紡織機後,原先的失業手藝人幹的。”
“盧德分子?”老達西夫人揮了揮手,“這幾年就他們鬧了。先是諾丁漢郡,然後是約克郡,好吧,什麽時候會到德比郡呢?不論我們總是這麽落後。”
羅達笑了:“奶奶,這種事還是落後些比較好。至少我們在德比郡還能悠閑地喝茶呢。”
“丹尼斯先生怎麽樣了?”老達西夫人喝了口茶,“我還記得他以前織出來的布就很漂亮,你父親就喜歡從他那買,說他的布織得用心。”
“丹尼斯先生遇難了。”
老達西夫人吃驚地看着達西:“哦,真是可憐的人。他的太太可不像是能吃苦的人,會改嫁的。那他的孩子怎麽辦,他的孩子還真不少呢。”
黛玉對達西說了句:“我們能幫就幫一些吧。”
“是,我打算給他的遺孀和孩子一筆錢,畢竟那個廠我也是有股份的。”達西坐了下來,“我讓安德森先生去曼徹斯特處理這事,不過可能我也得去下。”
黛玉點着頭:“我知道。”
偷偷進來坐在角落裏的李小姐突然問:“這些事是跟去年通過的《破壞機器法》有關嗎?拜倫勳爵可是極力反對的。”
“他當然反對,他又沒有機器,也沒有工廠,砸再多的機器也跟他沒關系。如果他娶了位有機器的女繼承人,估計就要反對了。”
李小姐眨了眨眼:“拜倫勳爵的這番言論很受歡迎的。”
“那當然,多數人像他一樣,砸別人東西的時候總是像過節一樣。”老達西夫人扭回頭去看李小姐,“巧姐睡着了?”
“是。因為明天要給她講英國史,我聽聽老夫人和爵爺、公主的意見,準備以後講給賈小姐聽。”李小姐的眼睛又眨了眨。
“真看不出來,你對教育這麽有心得。”老達西夫人說完這句就扭回身了。
黛玉怕大家因為這個情緒受影響,便讓擺起牌桌來。
牌桌才擺出來,瓊斯大夫來了。埃文斯先生先帶瓊斯去給富貴看完,又帶回到了休息室這裏。
“侯爵,富貴先生雖說受了幾處傷,不過都不是要害,養幾天就好了。”瓊斯先生說了這個好消息,眼睛睜大,身體也往前傾,“現在藍頓都傳得沸沸揚揚,說德比郡也不安全了。”
“德比郡?”已經坐在牌桌上的老達西夫人,站了起來,往瓊斯大夫那走,“也要砸機器?”
“藍頓上有這個傳言,可很多人不信的。畢竟曼徹斯特是個城市了,紡織廠多。這種事發生不奇怪。德比郡可沒什麽紡織廠。侯爵都不知道,那這種肯定是謠言了。我也放心了。”瓊斯大夫笑着,由埃文斯先生送出去了。
老達西夫人哼了聲:“侯爵要是知道了,那不也是盧德分子了。”
“我們還是打牌吧。可以邊打牌邊說的。”黛玉有些透不氣來,曼徹斯特遠,藍頓可就近多了,想着那裏是不是有什麽紡織廠,實在想不起來。
這個問題老達西夫人也在問,顯然達西家的人對藍頓有什麽真是不知道了。
安德森先生來了,一來就先道歉:“對不起,我這麽晚才來。”
“不,你來得并不晚。打聽得怎麽樣了?”達西請安德森坐下來。
牌桌上的幾個人都沒興趣再打牌,一個個全停下動作看安德森先生。
安德森先生斟酌了下才說:“勳爵、夫人,這次的事比以往要嚴重多了。在曼徹斯特這幾天,砸了一大批的機器,基本上都砸了。因為曼徹斯特有軍隊,這些人就跑了,現在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你明天去曼徹斯特,看看丹尼斯太太,有些錢是給丹尼斯太太的,你幫我帶過去。路上你也要小心。”達西簡短地說了。
安德森先生站了起來:“那我先回去準備了。”
“好,我把給丹尼斯太太的錢交給你。”達西和安德森先生在書房裏一直談話。
達西從安德森那裏聽到的消息并不樂觀。
雖說北部重鎮仍然有民兵團駐紮,但德比郡因為不是工業重地,反而是個空虛之地。這也是因為歐洲戰事,不少軍隊去了歐洲,正在法國作戰。這讓德比郡的一些失業手工業者也想像諾丁漢、約克郡的那些失業者一樣。
這讓達西不得不為彭伯裏的安危着想,讓安德森先生明天去曼徹斯特時,多留意,随機應變。
雖說知道曼徹斯特離彭伯裏還有段距離,休息室裏的幾個人也沒有心情玩牌了。
再說了會兒話女人們先上樓去睡覺了,羅達還留在樓下等達西,看有沒有能幫忙的。
黛玉躺在床上等達西上來,眼睛一直看着牆上挂着的鐘。報時的布谷鳥都出來了兩次,達西才走了進來,看到黛玉沒睡:“不會有事的。”
“真不會影響到這裏嗎?”
達西把睡袍脫了,掀開被子:“德比郡還是農業,不像曼徹斯特,沒什麽機器可砸的。”
“沒有機器可砸,也會幹別的。人到了一定程度,可不會還按着原來的心思,是幹什麽不幹什麽。”
達西上床的動作停了停:“放心,有我在,你和艾達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不是怕我和艾達有事,我是怕你有事。”黛玉向達西靠了過去,“如果真有了危險,我知道你拼了自己的性命也會保護住我和艾達的。可是,我不要這樣的。”
達西摟住了黛玉:“放心。”
“我不放心。”黛玉從達西的懷裏擡起了身,“除非你答應我,到時也會顧着自己的性命才行。”
“我自然會顧自己的性命的。”達西把黛玉拉回了懷裏。
“這不算答應的。”黛玉急得都有些要哭了,“那些亡命之徒再怎麽,照着這裏的規矩,也不能傷害女人和孩子。說起來,最危險的是你。我們倒是沒什麽的。”
達西笑了笑:“這不就沒事了。“
“可是你定然不會讓他們砸了還是燒了彭伯裏。你是把彭伯裏看得高于你自己的。”黛玉又擡起身來看達西,“我們有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有你在,不怕彭伯裏不會沒有。可是要是沒了你,彭伯裏真就沒了。”
黛玉的眼淚滾了下來。
達西擡起身來,用拇指把黛玉眼角的淚擦掉:“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你沒了丈夫,艾達沒了父親。”
黛玉一下哭了出來,也撲到了達西的懷裏:“你可不能再讓我孤單一個人活在這世上了。”
“怎麽會,有艾達的。”達西拍着黛玉的背,吻着黛玉的眼角,把眼淚一滴滴含了下去,鹹鹹的,澀澀的,心裏也酸酸的。
“艾達是艾達,你是你,別混在一起。你們兩人我都要行不行?”黛玉哭着問,聲音都有些哽咽。
“行,當然行。”達西哄着黛玉,看到黛玉漸漸止了淚。
黛玉從達西懷裏出來,拿手帕拭了眼淚:“好了,我也知道,到時你自有主張。反正我的話也說了,不論你做什麽,我和艾達都支持你。”
達西把黛玉拉倒在床上:“怎麽支持?”
“你要保彭伯裏,我們就幫你保呀。這裏是你的命,那也就是我和艾達的命。”黛玉瞧着達西帶着淚就笑了。
達西的心抽了下,把黛玉一把緊緊抱住:“在我心裏,任何東西也比不過你和艾達。彭伯裏是我的責任,而你們是我的心。”
黛玉的眼淚又要流了出來,卻給忍住了,說不出話來,只是把臉緊緊挨着達西。達西貼着黛玉的臉,淚水沒有幹,冰涼的小臉反而讓熱血沸騰起來。
不論明天會怎麽樣,今夜他倆都要讓彼此燃燒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醬醬醬醬醬醬小天使送的營養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