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看着黛玉, 便知道黛玉緊張, 笑道:“可不就是個慎重事。過會兒, 你可得好好想想再開口。”
“這麽說,我可不敢聽了。”黛玉轉了個身去看鳳姐, “看看寶丫頭, 如今成了掌事的寶二奶奶, 就能唬人了。”
“我唬什麽你,不過就是和琏二嫂子一起跟你商量件事。”
“說了半天,到底是什麽事也不說, 可不就是要唬唬我。”黛玉笑着,心裏疑惑不知道是什麽事。要是賈府的事,可不是自己一個外人能說的了。
“三丫頭的事。你說能不是個慎重的事。”寶釵嘆了口氣,把封信遞給了黛玉,“你看看。”
黛玉接了過來, 把信展開一看,是探春的筆跡,上面只說塞外風光, 再說是說自己每日看着草原羊群。沒提鞑靼的那位王爺, 就問了老太太、太太好。
可信裏的字句沒半點喜悅, 再看日期應該是前年的。
“最近沒來信?”黛玉把信還給了寶釵。
“一年多沒信了。以前想得路途遙遠, 哪能老來信。老爺也去理藩院打聽過,說是每年鞑靼國都會派使節來,這信也是前年底鞑靼國的使節帶來的。今年,鞑靼國的使者也來了一個多月了, 不說三丫頭的信,就是派個人上門來報平安也沒有。趙姨娘求老爺去打聽,老爺打聽不出來。”
鳳姐瞧着黛玉,嘆了口氣:“這事還瞞着老太太,可總不能老瞞着下去。如今沒過年,老人家還可能想着鞑靼國的人沒來,等過了十五,不用說,老人家也會能猜到了。老太太的身體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寶釵也嘆了口氣:“要說起來,探丫頭的性子也是個烈的,在家沒吃過什麽苦。當年和親的事,家裏就她和四姑娘,探丫頭自己應下了這事。還說從此就把她忘了吧。”
鳳姐和寶釵都沒說讓黛玉求達西幫着打聽,黛玉卻不能不想法打聽下,于情于禮都不能這麽袖手旁觀。
只是怎麽打聽,黛玉還沒有辦法。
寶釵拉了下黛玉的袖子:“你也別急,探丫頭不是二妹妹。再說沒有消息,也許是好消息。”
“這話是的。探丫頭是個機靈的人,她雖是性子烈些,卻不是不會變通之人。”黛玉笑了,“也許是忙着呢。像我剛到了那裏,頭件事是得會說那的話,不然就跟聾子啞巴差不多了。”
說得鳳姐和寶釵都笑了起來。寶釵就說:“虧得琴丫頭和雲丫頭不在這裏,不然非纏着你說幾句了。要不你跟我和鳳丫頭先說說。”
黛玉便扭着不肯說,最後實在沒法說了兩句。把鳳姐和寶釵都給逗笑了。
“你可真是厲害,這樣的話也學得會。”寶釵誇了句
鳳姐卻說:“怎麽你來也不帶幾個管家娘子、婆子來,還就是去得時候這幾個人。弄得之前還以為你那姑爺家窮得叮當響呢。”
“那裏不興這麽多管家娘子,一棟屋子一個。我帶了來,誰給我看着房子。再說,也習慣了,出門不帶着那麽多人。人多了,沒見能多方便,倒是麻煩還多。”
“颦兒這話極是,我們家就是閑着的人多,做事的少。這些日子放了這麽多出去,哪個屋子髒了還是亂了,沒人使喚了。”寶釵贊了句,“我看颦兒跟前就三個丫環,颦兒還說在家跟前就紫鵑和雪雁兩個。”
黛玉添了句:“我們家姑娘和老太太,跟前都是只有一個丫環。等以後紫鵑和雪雁都有了好歸宿,我身邊也就只要一個丫頭了。”
鳳姐點着頭:“這話極是,等過了年咱們合計合計。”看了眼黛玉,“到時你可別說是外人,不給出個主意。以前不敢太煩勞你,是因為你身子骨不好,現在你身體好了,又是咱們家正經姑奶奶,幫琢磨琢磨是應該的事,到時可別推诿托大,說些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話。”
黛玉笑了:“你不過就是要找個人去擋一下,以前是用老太太,現在怕是覺得我更好用。反正,等見了皇上,我就走了。這罵名可還是你們挨,關我什麽事。”
“可把你伶俐的,才說個頭,你就看到了尾。”寶釵笑着捏了捏黛玉的臉,“讓我看看,你這心肝到底是什麽做的,這麽玲珑剔透。”
黛玉笑了:“你們前面說三姑娘的事怕只是個引子,這才是那個‘慎重’的事吧。依我說,該怎麽着就怎麽着,又想做事又怕人埋怨,那怎麽成。誰的名頭也不用借,就憑兩位二奶奶,還怕什麽。”
鳳姐和寶釵笑了起來:“真真是越說越剔透了。”
鳳姐想了下,又問:“聽你說的,難道你真是當了撒手掌櫃,事全是管家娘子管?”
“琏二嫂子,若是她幹得好,我自然不用管。若是她幹得不好,換一個就成。再說了,她要走,也得我給寫個評定吧。她哪敢不盡心盡力。在我那做,出去說起來也是個體面呀。”
“你是知道的,我們辦個什麽,常是捉襟見肘。這也不怕你笑話,就是這麽回事。”鳳姐無奈地笑了聲。
“這事,我還真沒操心。都是他在管,他也從不跟我說什麽艱難的話,只是讓我放心萬事有他。若說真的寬裕到可以不計較,我私下也合計過,斷沒到這個地步。只是他不想我為了這個費神。只不過能節省的,我還是節省了。”
黛玉說完,鳳姐和寶釵倆人半天說不出話來。還是寶釵先說了句:“颦兒,算起來,我們姐妹中間,還是你的命最好。”
這話,寶釵說了兩次。第一次是讓婆子告訴黛玉的。這一次是親口說的。黛玉讪讪笑了兩聲,看鳳姐和寶釵也沒了再說下的興致,便告辭了。
黛玉出了鳳姐的院子,擡頭看了下天,寶釵那句命好的話還在耳邊,探春的事又湧了出來,心裏有塊地給壓得難受。另多半的地又實在開心,到底自己有個達西。
同是姐妹,迎春那時讓自己明白了個道理,借着父母的托夢才走出了賈府。如今探春也是和親,要是也遇到個跟達西這樣的人該多好,可怕是遇不到的。
邁過了角門,進了榮禧堂,黛玉沒瞧到達西,那股子壓抑的氣一時散不去,就等着達西回來了。
雪雁幫着黛玉換着衣服:“剛才姑娘在跟琏二奶奶和寶二奶奶說話,林之孝家的來找平兒,為得是園子那裏的栊翠庵。”
“園子裏的院子不是都拆了、賣了?”黛玉想到了妙玉。
“姑娘,沒有。那時不是長安府判了二老爺輸了,得把林家的産業吐出來還給姑娘。賈府哪有這麽多錢,只能賣了大觀園。原本賈家是想把大觀園整個賣了出去。可大觀園夾在賈家兩個府之間,沒人要。那就想着把老太太那一路一并賣了出去。這樣子,人家有個宅子還有個園子。”
紫鵑聽了就笑了:“你這不會是亂聽來的吧,老太太可住得好好的,倒是榮禧堂說是要賣了。”
“我哪亂聽來的,姐姐你聽我往下說。老太太那一路不正對着園子,還得把榮禧堂的後面一塊賣出去才成。老太太就定了,這個罪名她擔了,就把榮禧堂連着園子一塊賣。京城裏的人,若是那些王侯公卿之家,人家嫌一溜不想買。差些的人家買不起。琏二爺便說,那把園子賣了。榮禧堂日後再說吧。”
黛玉坐了下來,端着茶盞聽雪雁往下說。
“琏二爺好不容易找到了個買家,願意買園子了,可妙玉不肯搬走。說早知道公侯家的門不好進,才不肯來的,沒想到下了帖子,還是這樣說攆就攆了。這話太太聽了,就怪琏二爺辦事不厚道。琏二爺最後說,反正潇湘館那位達大人要拆走,別得也這樣拆了賣,栊翠庵就先不動了。就這麽着,裏面的院子賣了,地一直不好找買主。可巧有人要買了。妙玉又不幹了。”
“要把栊翠庵一并子賣了?”紫鵑問。
“前面就是因為她才賣不了,現在更不可能賣了。是妙玉嫌棄買主要蓋得房子擋了庵裏進出的路,這才又讓庵裏的婆子去找了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的來找寶二奶奶商量,知道寶二奶奶在琏二奶奶這,便追了過來。”
“總不有為了她一個這地就不賣了吧?”
“姐姐說得是。再說了,賈家欠咱們的銀子可還沒給夠呢。是林大娘說的,我這才知道。那時爵爺給了賈家個期限,讓他們付清。林大娘說林姑爺是個厚道的人,就算抵銀子的物件也是按公平的價格,沒死命的壓價。琏二爺那時就說,換個人賈家只會更慘。”
黛玉心裏動了動,那時達西把賬目給她看過,東西也都瞧過。怎麽可能賈家還欠着她的錢,要說起來,那些箱子裏的東西也不是金子、銀子,這話不通了。
“雪雁,賈家怎麽還會欠咱們錢呢。我可是看過了,應該數目差不多了。”
“姑娘,我也問林大娘了。林大娘說聽林之孝說的。林之孝又是聽琏二爺說的。”
“這可真是轉了幾道彎了。”黛玉笑着說了句。
雪雁尴尬地笑了聲:“我繼續說。因為林家的産業是姑娘只能拿一半,另一半歸戶部。按着官府的規矩,這一半也是先了戶部才輪到姑娘。可姑爺找了王太師,說姑娘得按着日子走,這一半斷不能後拿。而賈家根本沒那麽多銀子,就算是賣地,哪能湊立刻湊得出來。給了姑娘就給不了戶問。可戶部也能不一分銀子沒有,這樣子官府追究起來,賈家也斷不肯給姑娘。所以給戶部的那些,是爵爺先墊的。”
黛玉瞥了眼雪雁:“那也是老爺欠着爵爺的,又不是欠着咱們。”
“欠着爵爺,可不就欠着姑娘。”雪雁得意地說,“我哪有說錯的。哦,賈家的人還以為爵爺這樣子,定是為了貪姑娘的錢,花點小錢就賺了一大筆,多合适。就為這句,我把林大娘給說了,說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也就賈家的人才能幹出這種事來。”
黛玉轉過了身:“你們去歇着吧。”
紫鵑知道黛玉怕是聽了雪雁,又是有所感傷,拉着雪雁就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有兩章,萬字三更。
謝謝詩酒負生涯小天使送得營養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