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向房梁上升去,他看見邝露的夢。
那是她小時候,比桌子矮上一截,還沒辟谷,太巳仙人拿碗追着她喂飯。太巳仙人在後頭喊,她在前面跑,一面邁腿一面咯咯笑。
第二顆珠子滾落在桌面,他在夢裏。她長大了,娉婷袅娜。月下樹前,和他嘴唇相貼。
潤玉将它拂開,魇獸跪坐案前,已經哼上。他不忍魇獸受苦,輕摸魇獸脖頸。第三顆夢珠出來,他想避開,臨到頭,不知不覺接在手上。
璇玑宮,看模樣起碼是三千年前。
她從宮外經過,笑容爛漫。大約流光樹繁茂,吸引她的目光,無意一瞥,他在池畔。
人身,龍尾。
他何時在她面前化形過?
天亮醒來,邝露大好。她做了好長的夢,仿佛把人生重新經歷了一遍。她穿衣下床,眼睛四掃,沒有看見魇獸。
門外有訪客,一動不動充木頭。她出門,看見潤玉身旁的仙侍,說魇獸跑到天帝那去了,不肯挪窩,請她去把它帶走。
她借着大病初愈,請仙侍稍等,梳妝打扮好再出來。衣服沒有另換,不然太刻意了。
不知他在不在,人間回來後,他總避嫌。她初時不明白,但那一晚後,想起他的眼神,心裏常有期待。
走進宮殿,魇獸趴在角落輕哼。
他不在。邝露心往下落,未到底,被魇獸哼唧聲勾起神念。她走過去,拍了拍它的腦袋:“你怎麽跑這來了。”
它低頭,站不起。邝露揉着魇獸的肚子,打算把它抱回去。
“讓它在這吧。”潤玉進門說,“它吃撐了,需要休養。”
吃撐?
他解釋:“你昨晚做了很多夢。”
話音落,邝露手足無措起來。他怎麽知道,難道魇獸吃了她的夢,給他看到?或許他只是猜到的,她已近萬歲,獲得長,那夢自然長,魇獸吃撐也是應該的。可是,他會記得她的年齡嗎?她的生辰,也快到了。
邝露胡思亂想着,潤玉在案前坐下,翻閱公文。
“你心不在焉的,還沒好?要叫醫官……”
“不。”邝露正色,“我已經好了。”
潤玉靜靜看了會她:“過來,幫我整理下公文。”
“是。陛下習慣可曾變?”
“沒有,按從前來。”
邝露說是,走過去,依着他的習慣把公文調換順序,分出輕重緩急。她覺得他在看她,擡眼看去,他切換自如地談起公事。邝露遠離機要百年,底子還在,最近幾月又對朝中風向有些了解,說得有條有理。
離開時,她還在想那是錯覺,還是真相,沒能确定,第二日,潤玉要她繼續去天宮。
“我許久未與魇獸同住,怕它不習慣,你每日來看看它。”他如是說。
而後她發現他确在看她,先是帶着思索,而後帶着打量,最後放空起來。
“陛下。”她喊。
潤玉回神。
“何事。”
“今日公文已理完。我有一問,陛下為何看我?”
“我如何看了你。”
她端莊坐着,看進他的眼:“陛下近來總看我,是在……”魇獸來了之後。“您看了我的夢?”
潤玉吸一口氣:“是。”
會是什麽夢,他看見了什麽。她記得她夢見了小時候,他終于對她的過往有了興趣。
邝露微微笑起來,起身走向潤玉,腳步是輕盈的,越接近桌案,愈發翩然。
“……想清楚了?”她輕輕問,眼裏盛着光。
他都沒聽清她的稱呼,是陛下,您,你,還是潤玉。
一定是親近的,令他耳朵發癢。
他也不由地軟了聲腔:“你見過我的真身?”
邝露一愣,臉稍紅:“是。”
“那是什麽時候?”
邝露說了一個時間:“我幫爹送東西,無意中看到。後來就去招兵。”
比錦覓還早,他下意識一算,手撫上邝露的臉,眼神起了變化。邝露本在欣喜着,看清他的神色,如遭雷劈。
“……您在拿我和錦覓仙子比嗎。”她笑容漸消。
潤玉疑惑:“你怎會這麽想。”
邝露搖頭,退開一步,避開他的觸碰。
“或許你心裏,容貌、才情、心地這些才是比,但你剛剛算時間了。”
“……我只是有點可惜。”
“難怪你會是這種神情!陛下是否還要問,我為何不早告訴你。”她雙眸含淚,“我不要你的愧疚。”
淚意一收,她的聲音如敲冰戛玉:“我要你的愛。”
作者有話要說: 假期開始了,恢複成不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