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燼如霜]金風玉露 — 第 10 章

邝露端茶的手一頓。她大意了,只當他是凡人,未曾想善畫者的眼與筆,最擅長“捕風捉影”。一點小小的私心,造成這樣的疏漏。

邝露垂眼,在遠離畫軸之處放下茶盞。

“三公子此畫,筆跡雖疏,意态傳神,衣袂飄揚有飄舉之相。久聞三公子繪山水景物傳神,沒想到畫起人來,也是極佳。”

他要聽的不是這些客套話。“我與況姑娘見了三次,一直覺得面熟,昨日一看,姑娘竟出現在我的畫裏。”

“三公子糊塗了,有些相似而已,畫中之人,豈是況露。”

方潤玉笑。

邝露的心提起來,幾乎到喉嚨,聽得他悠悠一嘆:“那就是緣分了。”

“況某市井之人,不敢與公子攀交情。”

“況姑娘碧玉年華,以承嗣女之身,代父掌繡坊,向來豪爽,怎麽如今拘泥起身份。想來況姑娘未把本公子當朋友。”

“非某拘泥,公子身份貴重,某不敢高攀。”

邝露一退再退,自稱變了幾道,他仿佛滿意了,長嘆一聲:“唉。”

邝露松了口氣,方潤玉卻道:“我倒想交姑娘這個朋友。”

這口氣便梗在胸口,上下不能。

“我曾夢游仙山,邂逅異事,故作這副《夢游圖》,不久遇見姑娘。她與你相似,也是緣分。我娘親信佛,常與我說緣分奇妙,來則珍惜。”方潤玉微停,端起茶盞,“方某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他先飲為敬,剔透的瞳仁與邝露的相對,讓人不由自主去相信。他懷疑自己的記憶被做了手腳,不便戳破,隐下書社外的那次意外,擡手做請。

方潤玉自信武功,加之他身份,帶些高手出門并不詭異。如此多接近她,總能探明真相。

邝露垂眸看盞,睫毛投下淺影。水鏡未關,她不能輕易出手,若被緣機、月老得知,前者為穩妥,後者為私念,說不定都會将錯就錯。

影一顫,邝露擡眼,掌起茶。

方潤玉看着她喝下去。

自此方潤玉與邝露私交密集起來。

晴日穿廊游湖,道是興之所至,雨天作畫品茶,乃稱以文會友。侯夫人聽說這事,暗自頭疼,喚來幺兒婢女詢問。恰好方潤玉到府門,聽得書童消息,嗯一聲,氣定神閑到正院請安。

侯夫人委婉切入,繞了一圈,詢問道:“你近來常與一女郎出游?”

方潤玉點頭:“是錦繡坊的況姑娘。上回在娘親這看見她家桌屏,逗趣可愛,故我亦請她繡副屏面。”

請繡坊繡屏面,讓仆從去就是,與他何幹?他看似交代清楚,如何結識、出游幾次等等,卻是一個不漏。

侯夫人說:“你對她是什麽意思。”

“友人。”

“友人,哼,你可知她是個姑娘?”

方潤玉一笑,反問道:“娘親可聽過曹魏阮嗣宗一樁故事?嗣宗鄰家賣酒,酒家娘子貌美非常,嗣宗慕其容顏,每次喝醉,躺在酒家娘子身旁,不行輕薄之事。我輩中人,遵循禮法不過錦上添花,況姑娘于我,正是那酒家娘子,離之有違己心,親之方逾法規。我二人不親不疏,清清白白,君子之交,娘親何必多慮。”

侯夫人無言,片刻,嘆氣:“我說不過你。你行事明白,且記住今日的話,記得分寸便好。”

轉眼七夕前夕,屏面制成一半。金陵風俗,七夕辦巧節會、放河燈。土地公夫妻一心想讓上仙多多走訪,體察民情民風,聽聽他們的政績,最好記憶深刻,記到回天界。

夫妻合力,勸邝露上街走走,若是覺得無趣,還可以去山林間的鬼市逛逛。

邝露答應,七夕那日給繡坊放了假。

她推開門,打算去迎接如晝盛景,看不見的所在,方潤玉也走出方府側門。

随侍跟了十來步,大起膽子問:“三公子是要去尋況姑娘?”

“尋她作甚。”

他出來,只是懶得作陪。因呂大人在外地,呂夫人早已病逝,侯夫人又有愧于呂盈秀,今年把她接到府裏過乞巧,算是正式在外人面前認下這個幹女兒。

方潤玉想着那一盤盤點心巧果,實在沒有意思,對随侍說了句“快跟上”,輕搖折扇,走入萬千火樹映照下。

作者有話要說: 阮嗣宗:阮籍

大龍:換個身份我也能carry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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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ゝ∠)_我,匮乏回評論的詞彙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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