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神的餐桌上的盛宴。
這裏的冬天最怕下雨。
可是今天就在下雨,雨點伴随着急劇降溫的氣溫,還有滲入骨頭的寒風,封城從中午開始就被籠罩在冬雨之中。
冷秋風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看時間是下午三點半,剛剛從銀行回來,不着急趕着回公司。他在五星街左看右看,不願意進商場躲雨,也對那些專賣店不感興趣。這個時候,他看見了一家叫做“淵”的酒吧,仿佛就是為他設置一般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門口并沒有挂“休息中”的牌子。他略一定神,推門走進去,想看看到底能不能點份東西吃,順便躲一會兒雨。
酒吧裏面冷冷清清,都沒有開燈,也沒看見應侍生,但是出乎意料,他看見酒吧中央有兩張拼在一起的桌子旁邊坐了幾個人,桌子上點着燭臺。
他神差鬼使地走近了他們,燭光的映照下,他看清楚了面對着他坐着的是一個是披散着烏黑長發,塗着烈焰紅唇的美女,看不出這名女士的年紀,皮膚看起來像二十多歲的樣子,眼角卻有三十歲女人的風情,但是口氣聽起來卻像四十歲的女人一樣霸道:“派,每次聚集我們在一起打賭,你都贏不了我,你為什麽還要繼續?”
被叫做派的男人微笑着側了側頭,他有一張出奇俊美的臉,看起來比那位美女還要能蠱惑人心。他端起紅酒抿了一小口說:“愛神,你的領域不是我的地盤,但是千百年來,你也沒有在我這裏讨到便宜。”
坐在派先生右手邊的是一位皮膚雪白,樣子非常纖細,發色極淡的清秀美女,但是一開口才發現他是個男的,他虛弱地說:“我不喜歡派先生的酒吧,總是有一股透不過氣的感覺。”
“你就忍耐一下吧,兜兜,我本來以為你元神俱滅,想不到還能回來和我們相聚,真是難得。”被叫做“愛神”的美女憐惜地伸出手想摸摸那個叫做“兜兜”的頭,被他躲閃了,她笑着說:“哎呀,天使和愛神本來就是一國的,你為什麽每次都很厭棄我的樣子……”
兜兜皺着眉頭說:“愛情具有破壞力,讓人迷失自我,我從來不認為愛神和我們是一家。”他又小心看了一眼派先生,補充道:“某種意義上,你和惡魔其實是一類人。”
“他?”愛神嫌棄地指了指派先生,然後趕緊擺手,“別把我和這種屠夫混為一談,他只是盜竊了美神的外表而已,在我眼裏他就是個渾濁到極點的怪物。”
“盜竊?”兜兜小心看了派先生一眼。派先生眼裏閃過紅光,摸摸自己的臉,微笑着說:“美神輸給了我,我将他的皮囊剝了下來。”
聽到這裏,冷秋風就覺得自己內心一陣寒意,他覺得這個酒吧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剛想退出,就被派先生看見了。他伸出手對他招了招:“我們等你很久了,快過來。”
冷秋風魂不守舍地走過去,但是卻沒有他的位置,他拖過一張椅子坐在了愛神和兜兜旁邊。這時候他注意到派先生左邊坐着一個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他戴着黑色呢帽,前面的劉海擋住了眼睛,他一直低着頭,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見他尖尖的下巴。這個人全身散發着令人感到戰栗和恐懼的氣息,從頭到尾他都沒動過,也沒說過話。
這時候,位于前方的電視突然開了,派先生咧嘴笑道:“來看看我們今天的賭局吧。”
鏡頭裏冷秋風看見一個滿臉疲倦,大概四十多歲的幹瘦大叔,他忐忑着走進了銀行。走到銀行門口之前,他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一個破舊的黑白屏的按鍵手機接通了電話,他皺着眉,焦慮地聽着電話那邊說了好一會,嘴巴張了張,費了半天勁才說話:“醫生,請您不要生氣,我知道醫院不容易……我現在就來銀行了……老家說給我湊了錢,打到我卡上了,今天就能到賬……對對對……我取了錢立刻回去把我媳婦的治療費用先交上……對對對……你們千萬不要給她停藥,她昨天晚上情況不太好……下午的手術一定要進行……”他說了半天,才算說清楚了。挂了電話之後,他在保安的指導下拿了排隊號。
銀行裏的人很多,很多人排在他前面,他只能找個地方坐下了。他穿的是低劣布料的衣服,這麽冷的天,外套裏面只有一件手工織的舊毛衣。但是銀行裏有空調,非常暖和,他的身體漸漸舒緩下來,開始等着他的號碼被叫道。
不知道為什麽,身邊的人潮快速移動,時間的流逝似乎加快了,很快就叫到了他的號碼。他趕緊拿着自己破舊的小包走到櫃臺,遞上了自己的銀行卡:“幫……幫我查一下裏面的餘額……”
櫃臺裏的銀行職員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她有一張清秀的臉龐,細眉細眼,頭發紮得整整齊齊地收進了發網裏。她接過男人遞過去的卡,讓他輸出了密碼,看到了男人的名字:“凃昇”。男人指了指自己,遞上了身份證:“是本人。”他很怕聽到卡裏的餘額又是以前的十塊錢,就像他目前的家産一貧如洗。
“哦,不用身份證,”女孩擺手,告訴凃昇,“餘額有七萬六千。”
凃昇臉上閃過一絲狂喜,看來鄉下的親戚們這次是想了辦法,雖然錢沒有預計借到的那麽多,但是也可以将醫藥費先交上了。他顫抖着說:“麻煩您全部給我取出來……”
女孩看了一眼凃昇鄉下人的打扮,好心提醒:“其實你要是要去可以刷卡的地方消費的話,不用取現金出來也可以的。”
醫院是可以刷卡的嗎?凃昇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他從來沒有在醫院刷過卡,他說:“還是取出來吧……”
女孩點了點頭,開始給他辦理現金取款業務。凃昇看見了女孩子玻璃後擺放的女孩的名牌:“梁素。”名字和人果然很搭,她的樣子就很素雅。
梁素拿了錢,點了數,過了兩遍機器,然後從玻璃下方的小口遞給了他。凃昇第一次接到那麽多錢,他顫抖着拿過來想自己點一遍的時候,就聽見了震耳欲聾的槍聲:“搶劫!不許動!搶劫!”
他一回頭,就看見兩個蒙面的人舉着槍指着所有在場的人,其中一個對着玻璃後的銀行職員大喊:“舉起手來!不許報警!不然我打死他們!”
有個劫匪沖過來用槍托直接給了凃昇頭部一下,他倒下之前死死抱着手裏的五萬塊錢,他似乎看見了那個劫匪後面站着一個穿着黑色大衣,帶着黑色呢帽,劉海擋住了眼睛的人,那個人給他一種通體生寒的感覺。
電視機出現了雪花。
冷秋風愣愣地看着電視機,然後再看看他們。
愛神說:“真是的,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天使出面去救那個心系自己可憐妻子生命的男人嗎?”
兜兜緊張地看着滿是雪花的畫面:“不……不是我……沒有輪到我站在他身邊……難道不是你嗎?愛神?”
愛神無奈地說:“輪不到我呀。”
他們都看着派先生和死神:“那站在那個可憐男人身後的,莫非是他們兩個中的一個?”
不管是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是一個好兆頭,一個是死神,一個像惡魔一樣的男人,冷秋風突然覺得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派先生突然對他說:“你怎麽還在這裏?”
那四個人——包括那個戴着帽子的死神在內,都将頭轉向了他:“你怎麽還在這裏?”
冷秋風突然感到自己的椅子朝後一歪,整個人就仰面倒了下去:“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