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所以她每年都會偷偷出去游歷。
十二年,她的游歷就只是想找到他。
“這位姑娘,我想你是認錯人了。此地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還是快些離去吧。”
低頭的華衣女子忽聽那白衣男子冷冷地說道,待華衣少女猛地回過神來,卻發現白衣男子已經消失了。
“慧姐姐,他人呢?”
華衣少女緊張問道。因為她知道,她也堅信一定是他回來了。因為唯有他,才會逃脫那場災難,也唯有他才會來到這裏祭拜的。
“此人功夫極深,來去無影形如鬼魅,難道他真的是連家二公子?莫不是什麽魔人才好。”
“想必不是的,魔人怎可來此祭拜?定是城傑哥哥沒錯,定是城傑哥哥,不會錯的。”華衣少女微笑道。
“我想也是,看來我們公主日夜求神祈福,還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啊!”綠衣女子道。
“既然我與城傑哥哥從小指腹為婚,那今生今世我便是要跟随他的,只是不知十二年未見,而今他卻為何不肯承認。”
月色蒼涼,卻多了些心苦之人的陪伴。而這陪伴,卻注定要成為一世的孤單。
“公主,你看這是什麽?”
綠衣女子慢慢走過去,從白衣男子剛才站立的地方撿起一折疊整齊的白色綢繡手絹,遞到白衣少女的手中。一方如雪般潔白的手絹在她的手中展開,然後一朵刺繡的小花出現在手絹的左下角。是一朵剛出水的荷花,清逸飄然,絕美侖奂。在荷花的右側繡着一個小小的“蝶”字。
“女孩子的手絹。”
華衣少女靜靜地說道,這是一方精美無比的手絹。一時間,她覺得心跳漸慢,腦中一片空白,似有種感覺令她窒息的感覺。
難道他已經忘記了麽,他不會是已然和另外的女子成婚了吧?
“他一個大男人,身上怎麽會帶着女孩子的手絹呢?”綠衣女子不解地問。
華衣少女卻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觀望面前已滿是青草的廢墟,又看了看懸在夜空的半個冷月,然後把手絹收起,轉身而去。
“快回東城樓去吧,二哥需要幫忙。”華衣少女說道。
然後上馬,拍馬絕塵而去。
只是人雖遠去,但心卻無法平靜。有太多的疑惑,比如為何他全身透着詭異的氣息,這多年他去了哪裏,還有這方手絹。沒有答案,因為能解答的人早已遠走,而此刻她卻是不能多作思考的,也是不能追他而去的。
也沒有誰知道,這一別要多久,才能重逢……
冷月如盤,幽巷如溝。
烏雲“忽忽”而過,遮住了陰冷的月光,卻掩不住這已為人知的事實。連城傑依舊站在原來的地方,似乎他原本就沒有離開過原地,他依然靜靜地觀望着,觀望着這已長滿野草的荒廢之地,那些陳舊不已的斷壁殘垣。
回憶依舊在,但那胸懷深處為何會更加疼痛,或者說躁動。相認,疼痛。但這還有什麽意義呢?能換得回連家近三百口人的性命麽?如果他可以換得回全家人的性命,他又怎會吝啬這分毫疼痛呢?
他不知道那自稱是喬巧兒的華衣少女如何會認得自己,但真即便是她,無論是辰胤國的公主,還是從小與自己指腹為婚的喬家小姐,他也是不想見或者說再扯上任何聯系的,盡管他心裏依然念想着。因為如今的他,只想默默地如師父師娘那般做一個平凡的人,身上不擔着任何責任和負擔,不想報仇,只一心游歷天下尋找師姐。
因為找不到師姐,他是萬萬不會去想報仇的事情的。這是他答應過師娘的,也是在他們墳前立過誓言的。
晚風輕輕徐來,夾雜着泥土混合野草的氣息,對于他來說,這是最熟悉不過的味道了。十二年了,這種原始的自然的平凡的氣息,卻能使人心得到一點點的平靜。那種感覺,就像是那多年來每當夜深人靜心煩意亂時,他誦讀那本無名佛經一般。
連城傑慢慢地閉上眼睛,想盡情地感受一下這熟悉不已的氣息。但一閉上眼睛,他便看見許多人慘死于官軍刀下,聽見他們在熊熊烈火裏痛苦掙紮、呼救。随後,他把玄鐵之劍緊緊按在右手掌之下,那是“天芒神劍”,劍尖直直插于泥土之中。
那是他師父的法器,聽說伴随了他許多年。至于此劍之名,他也只是在小的時候聽師娘說起過,還說以後要将這柄劍傳于自己。但也就是那時起,他也并不曾見師父再駕馭過此劍,也沒有見過此劍。
直到三年前,他師父師娘先後去世,他在給師娘下葬的時候發現了此劍。随後的兩年時間裏,此劍便一直帶在身邊,既為防身,也為紀念。只是關于如何使用,他卻是沒有絲毫頭緒的,因為他亦曾試過像師父那般駕馭這柄寶劍,很多次卻都是萬萬做不到的。
而關于此劍的由來和傳說,卻是那夜在南山深處聽得那老者說來的。那時他心中是萬分緊張的,因為這“天芒神劍”雖然看似普通,卻似乎一點也不一般。這一點,連城傑也是有所感覺的,因為這柄仙劍也确實是在許多關鍵時刻救下自己的。
突然,玄鐵之劍泛起陣陣青光,一股異常陰冷的氣息,瞬間經他的手掌傳遍了他全身的每一處精髓。
月光變得異常地明亮,陰冷如冰的晚風掀起了遮掩他左半邊臉龐的發絲。一個兩寸左右的鮮明刀疤,如蟲般附在他左額處貼眼角的地方,在蒼色的月光下,異常醒目。突然,他的眼睛猛地睜開,愣愣地望着前方,那圓楞的眼睛慢慢地變得黑暗、陰冷,仿佛那是九幽之下的洞窟,誰看一眼就會不禁被吓得冰冷死去。
夜更深,風更緊,荒廢之地更加靜寂得出奇。逐漸地,怪異的“天芒神劍”青光更甚,且陰冷。連城傑不停地拼命掙紮着,企圖擺脫這詭異超常寒氣的控制,他的身體不斷地顫抖着,神色痛苦,猶如在九幽之下的地獄之中或者千年寒冰之上飽受煎熬。
随着怪異的青光慢慢地變得明亮,他那原本黑暗的眼洞中突然也變得詭異的明亮,青色陰森逼人的光芒大放。而這個荒廢之地上,不知何時也泛起了淡淡的青光,那光芒正源源不斷地從周遭奔趕而來,聚集到了他手中的“天芒神劍”下端,并經那劍身不斷上傳,把那劍柄處原本黑暗地珠子弄得明亮,詭異地深藍,然後順着他的右手掌先後傳入他的體內。
冰冷的氣息在他的體內不停地翻滾着,并逐漸地與某種輕柔和緩的氣息融合,然後突然又轉變成烈火在他的體內焚燒……
他時而睜眼時而閉眼,面目早已猙獰,可他卻又如何有心思能見這瞬息的變化呢。此刻的他,只有滿身的不可言說的苦楚,已經內心無可奈何的掙紮。只是越掙紮,進入了身體的冰冷,則是更盛,體內的烈火則是焚燒得更盛。
而他分明瞧見,一個個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悲痛不已,滿身是血。他們齊齊向自己奔來,并不斷地呼喊着:“替我們報仇,二公子。”他不停地搖頭,卻躲不過他們的糾纏,滿臉痛苦的神色。他越是掙紮,內心越是痛苦,就仇恨,而玄鐵之劍的青光更甚。
片刻之後,整個河陽城北籠罩在青藍色的光圈裏,把整個河陽城、城周遭形狀各異的山石照得異常陰森、怪異。
而那青藍詭異的明亮,仿佛是末世降臨一般,将萬物最猙獰的一面展示出來。
注釋:
①函谷關。《辭海》有語曰:“因在谷中,深險如函而得名。東自崤山,西至潼津,通名函谷,號稱天險”。函谷關扼守崤函咽喉,西接衡嶺,東臨絕澗,南依秦嶺,北瀕黃河,地勢險要,道路狹窄,素有“車不方軌,馬不并辔”之稱。《太平寰宇記》中亦稱“其城北帶河,南依山,周回五裏餘四十步,高二丈”。自春秋戰國以來的兩千多年中,函谷關歷經了七雄争霸、楚漢相争,黃巢、李自成農民起義,以及辛亥革命、抗日戰争、解放戰争的狼煙烽火,無論是逐鹿中原,抑或進取關中,函谷關歷來都是兵家必争的戰略要地,可見函谷關的重要性,也是山東入關中的重要通道。
②中國封建時代十類重罪“十惡”之一。十惡,從秦漢起逐漸形成,後隋《開皇律》就北齊刑制加以損益,創設“十惡”名稱,為之始。《隋書·刑法志》載:“﹝開皇元年﹞更定《新律》……又置十惡之條,多采後齊之制,而頗有損益。一曰謀反,二曰謀大逆,三曰謀叛,四曰惡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內亂。犯十惡及故殺人獄成者,雖會赦,猶除名。”
☆、河陽之戰
河陽城東門內右側,有殿宇式古典建築,名為太初宮①。雖然此間戰事緊迫,但是喬巧兒來到太初宮前還是停下了腳步,立于忙碌的人群中,然後向殿中走近,一邊慢走一邊靜靜觀望着。殿前有塊石碑,上載太初宮始建何時,還有那道祖“老子騎青牛過關”之事。
喬巧兒來到殿中,只見殿脊和山牆檐邊上塑有麒麟、獅、虎、雞、狗等珍禽異獸,神形兼備。雖然年代久遠,但是風采猶在。殿頂飛梁縱橫,椽檩參差,雖然屋架複雜,但卻自成規矩,殿宇寬闊,堂中并無撐柱。
但喬巧兒卻是沒有多少心思去欣賞這些精美別致的,她只看見殿內滿滿地躺着士卒,有的渾身是血,有的一動不動。那些士卒卻是在看見喬巧兒進來那刻,突然齊齊望來,臉上露出歡喜之色。那些受了傷的士卒,個個掙紮着想從地上爬起來,但是能站起的卻為數不多。而那些站起來的士卒,齊齊地給喬巧兒行了禮。
“公主殿下!”
喬巧兒看得心裏甚是心酸,也唯有勸慰幾句便出得門來,然後向城樓走去。城樓之上是一座雙門雙樓縣山頂式三層建築的關樓,樓頂各飾丹鳳一只,故又名為“丹鳳樓”②。只是沿着臺階而上,喬巧兒和李慧卻是走的異常艱難。臺階本就狹小,右邊每層臺階上都躺着滿臉疲憊的士卒,唯有左面一條狹路可供上下,但是卻有來來往往許多運送守城器械的百姓和江湖人士。
喬巧兒和李慧好不容易才走完臺階,登上這已戍滿士卒的城樓,又穿過許多仍在忙碌的将士和百姓,方才來到關樓“丹鳳樓”之前。只是沿途所見,喬巧兒甚是讓人震驚。許多人都倚着牆角,或撲在城牆缺口處安靜地睡去了,甚至連丹鳳樓下都是。
“公主,他們怎麽可以……”
李慧突然看見這些疲憊不堪的士卒潰不成軍的樣子,有些不解,但心中更多的是氣憤。就在李慧準備搖醒其中一名将軍的時候,喬巧兒卻将她攔下了。然後喬巧兒靜靜說道,言語有些凄涼。“就讓他們睡會兒吧,這十多天也多虧他們拼死抵抗,這河陽城的百姓才免遭屠戮。等明兒一早佘諸大軍攻城,他們還得跟着去拼命,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來了。”
她只是想盡力保護一地百姓,讓他們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她不願再讓他們遭受戰争之苦,不再遭受妻離子散之痛。這是她心中一直以來的夢想,也是她這十二年來一直未有間斷過的事情。
“林蔭雄那個昏君,為求長生不惜屠殺自己的子民而取血祭祀惡神,還不斷地向周邊各地發兵征讨,讓天下百姓沒有好日子過,真是可恨至極。”
李慧臉露怒容,對着這些躺在地上睡去的士卒狠狠罵道。
“慧姐姐,我們快去看看二哥吧,也不知道這些日子他都累成什麽樣了。”
喬巧兒說着,便繼續向前走去。她想,就讓他佘諸林氏繼續四處征戰殺戮得天怒人怨吧,畢竟他們的時日也将不多了。她想着,用不到十年這佘諸林氏的天下就将覆亡了,而辰胤要做的就是要聯合天下百姓加一把大火而已。
“他啊,一到戰場上,就只記得打仗呗。”
“是啊,大哥已經不在了,遠兒也還年幼,也只有我們能多幫幫二哥了。”
喬巧兒一想到已經去世的大哥,心裏便會忍不住地難過。誰不曾想自己的親人都平安地陪在身邊呢,但畢竟又得去面對殘酷的現實啊。與其在悲痛中度過,倒不如重新開始,那想必也是逝者最後的心願吧。
“公主,你瞧,那不是二公子麽?”
李慧正為喬巧兒的傷懷而發愁時,卻見前邊一男子,身軀凜凜,目若朗星,身披铠甲,手握長劍,立于關樓前,正靜靜地觀望着城外。此人正是喬健銘。而他所觀之地,正是那佘褚國大軍的營地,火光明亮,從大河邊上延綿,好似向着東方山谷之中。
喬巧兒和李慧慢慢地走過去,可就算站到喬健銘的身旁,他都是不曾發覺的。喬巧兒便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然後嬌笑道。
“二哥,你獨自站在這裏,愣愣地看着,該不會是太想念慧姐姐了吧?”
“巧兒……你們不是在上京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喬健銘轉過身來,見到來人頓時驚訝,随後歡喜不已,與衆不同的眸子散發着異常的光彩。
“公主還不是擔心二公子啊,所以就跑到河陽來了。再說,誰不知道你是個打了仗就會忘記一切的人啊。”李慧在一旁道,臉露喜色。
喬巧兒雖說自己是偷偷從上京跑來河陽城的,但李慧哪知道呢。其實,喬巧兒是接到父親旨意,特前來河陽助兄長破敵的。因為喬萬世很是擔心這河陽城遲遲不結的戰事,但是思索之下除了女兒喬巧兒,恐怕是沒有人有能力解這河陽城的危困之局的。
“二哥,你瞧這丫頭又在嚼舌頭。你不知道啊,在上京時候,她整天都在問我什麽時候能偷跑到這河陽來,什麽時候能見到你呢!可是巧兒帶她來了吧,她又不敢說實話,非說是人家綁着她來的。着實可惡得很。”
喬巧兒說着,偷偷地看了看喬健銘,卻見他正望着慧姐姐,然後會心地笑了。而李慧卻害羞地低下頭去。見此情形,喬巧兒心裏都快樂壞了,她何嘗不知李慧的心思,不知二哥的心思呢?
這李慧啊,打小就在她們喬家長大,都已經陪侍喬巧兒十多年了。喬巧兒亦是深知,這李慧對自己的二哥有情,而二哥呢也對她有意,故而才會“慧姐姐”長、“慧姐姐”短地叫個不停。喬巧兒呢亦是知曉,李慧雖然平時說話言語潑辣,個性要強,雷厲風行,但是在二哥的面前,她卻是很善良賢淑、溫柔體貼的。
“巧兒,我怎麽覺得不對勁呢?”
喬巧兒正美美地替自己的二哥想着終身大事呢,卻聽見他突然說道。故而急忙把思緒整理了一下,一本正經地看向喬健銘,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對麽?”
“城外的敵軍……不太對勁啊。”喬健銘望着遠處敵軍駐紮的方向道。
“有什麽不對嗎?只是火把零星地分布在場外,好像是沿着山谷排開,大約□□裏而已。”李慧在一旁插話道。
“确實有些奇怪,要說那佘諸大軍的主帥也不笨,這城外雖然狹窄卻也是能駐下三十萬大軍駐紮的。而山谷之地雖然狹窄漫長,但駐軍卻是兵家大忌。你們看,還有那些火把,也是遠遠不夠三十萬大軍照明之用的……不好,可能有部分敵軍會通過別處攻入河陽城,然後與城外的敵軍裏應外合。”喬巧兒不緊不慢地說道。
“禀二公子,地下有動靜。”
突然一将帥模樣的人匆忙跑來報告。然後,那些正熟睡的士卒被這匆忙的腳步聲驚醒,一個個都緊張且鬥志滿滿地站了起來,恢複到禦敵的最好狀态,似乎本就沒有睡意。但個個聽言,表情卻是有些緊張起來。
“公主,看來又被你言中了。”
李慧道,心裏卻更加佩服這位聰明美麗的公主。因為她深知,如果辰胤沒有這位公主,就不會有今天的昌盛太平。雖然喬鍵銘能征善戰,也是不可多得的猛将,但若沒有這位公主在身後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辰胤早就在與佘諸的戰争中戰敗滅國了。
“巧兒,那你說該如何為好呢?”喬鍵銘突然轉過身來,對喬巧兒言道。
“其實在小妹到來這河陽城之前,二哥就早已做了妥帖嚴密的安排,為何此刻卻又來為難與小妹呢?”言畢,喬健銘竟是哈哈大笑起來,“巧兒啊巧兒,若要你是男兒之身該是多好啊!不過,女兒家也不妨,哪個男子若是娶得我們家巧兒,那可真是幾輩子修來的好福氣。”
喬鍵銘此時心中則是更加安心,與以往每一次征戰一樣,每當小妹喬巧兒出現的時候他都能帶領辰胤取得勝利。他說着,便看向身邊的喬巧兒,心裏則是萬分折服的。和以往每次與她一同臨敵一樣,喬健銘折服的是小妹的泰然自若,成竹于胸。
“其實佘諸大軍并不可懼,可懼的反而是那些會使法術的妖人。河陽城雖說堅固、易守難攻,對于世間凡人尚可,但對他們那些世外之人而言卻是……”喬巧兒說着,不由得轉身向南,看向河陽城南,那南方正是終南玄門所在的方向。
就在喬巧兒看向南山臉色凝重之際,喬鍵銘擡起頭來望向天上的冷月,忽然對那将帥模樣的人言道。
“劉将軍,按計劃行事吧,定叫他們又來無回。”
“遵命。”
然後,那劉将軍便退下去,招呼一隊士卒下城樓而去了。
“公主,你看。”
此時,李慧突然大聲言道。喬巧兒順着李慧手指的方向望去,望向了河陽城的北方。只見那裏籠罩着青藍色的光圈,把周遭峭楞楞的樹枝,形狀各異的山石照得異常陰森。那青紫詭異的明亮,仿佛是地獄降臨人間,一陣陰森詭異籠罩着整個河陽城的北街。
她腦中“嗡”地一下子便一片空白,內心極為不安地劇烈跳動着。
那原是連家的府邸,如今的荒廢之地,半個時辰前自己剛從那裏經過。
難道是他?難道他是助佘諸大軍來攻打河陽城的麽?不,應該不會的,城傑哥哥不是那種善惡不分的人!那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那是什麽,怎麽看起來如此恐怖,難道是西方魔國的妖人?可他們已有三四百年不曾踏入中土了。”喬鍵銘也看到了,那籠罩着半個北城的詭異光圈,竟然是那樣讓人恐懼,周身寒意突生。
“大家快看啊,那是什麽?”
“那是什麽?”
“是敵人突破大河攻進河陽了麽?”
“那是魔鬼啊。”
似乎,城中的每個人都看見了那青紫色的詭異光圈,然後開始騷動起來。那景象,讓人看一眼便會冷到骨子裏去,渾身顫抖不已。而這些俗世之人,又如何能夠見過如此可怕的景象呢。
喬巧兒心想,此事可能與連成傑有關,因為之前見他時就覺他渾身透着詭異。但到底他發生了何事,卻是一時不得而知的。而今,她只盼着他能夠平安,畢竟生命對于一個人來說真的太珍貴了,特別是對于逃過大難的他來說。
“孫副将。”喬鍵銘大聲喊道。
“末将在。”一滿臉胡須的黑臉将軍從人群中走來,道。
“你速帶人前去城北察看。”
“末将遵命。”那孫副将轉身下城樓,上馬,帶幾騎向城北而去。
“公主……你說會不會是他?”李慧問道,聲音有些顫抖。
“誰?”喬鍵銘突然轉過身來,看向李慧,又看向喬巧兒。
“連家二公子,也就是城傑哥哥。”喬巧兒靜靜地說道。
“胡說,怎麽可能。十二年前,你我都看見他已死在佘諸官軍大刀之下了,怎麽可能又會在這兒?”喬鍵銘斬釘截鐵地說,即便此事過去了十二年,但要讓他相信連家仍有人存活他是萬萬不信的。因為當時清點的屍體的時候,剛好二百九十七口,一個不差,怎麽會有人存活下來呢?
“可是……”喬巧兒還欲争辯,卻見佘諸大軍營帳之上忽然閃現出十幾道不同顏色的光芒,光芒之下,卻是絡繹不絕的佘諸大軍已向河陽城如潮般湧來。
“不好,敵軍開始攻城了。”
喬巧兒面露懼色大聲道,而她最擔心的局面也正在到來。她又向南山望去,卻是不見要等的人來,心下很是焦急起來。
“敵軍攻城了!開戰!”
“開戰!”
喬鍵銘大喊出令,但将士們卻被那怪異青紫光圈吸引着,似乎沒有人聽見命令。
“大家快逃命啊,敵軍從北門攻進城來了。”
人群中,不知誰大喊了一聲。頓時,城下原本已經騷動的人群躁動得更加厲害。有些人已經丢下了武器,欲向西逃去。也許人心本是這樣的,在困難未來前信誓旦旦,一旦觸碰卻避而遠之。有些士兵看着城北驟起的青光,聽着東門外的喊殺聲,手中的兵器也不由地落在地上。士卒和百姓在城中各自奔命,全亂了,全亂了。那景象就像是,看見了末日,看見了惡魔。
喬巧兒于城樓上見此情景,不禁慌神起來,但剎那之後她便鎮定了下來。只見她站于城樓之上的顯眼處,看向城內百姓和士卒,大聲說道。
“将士們,大家莫慌,且聽我說。那是我特意請來協助我辰胤義軍的仙人,而今他們正在作法,請大家切莫擔心。”
一襲華服,在冷月之下,立于“丹鳳樓”下最高處,宛若九天仙子。雖是短短言語,卻是給人吃了顆定心丸。而最先看見喬巧兒身影的人,早已是伏跪在地,竟是叩拜了起來。
“是麟南公主。”
“大家快看啊,是麟南公主。”
騷亂頓時停止了,向西逃散的衆人也回過頭來。樓下衆人仰望着城樓上的公主,竟是學着身邊的人,齊齊地跪下了下去。因為在他們的心裏,這是位能給他們帶來無限勝利、無限福祉的公主。他們堅信,此刻她必将給河陽帶來勝利,将來她一定也能帶來天下的太平。
“佘諸國君殘暴不仁,天人公憤,我們要團結起來保衛河陽。因為在不久的将來,我們要打到東邊去,去解救如我們一樣的上天子民,還神州一片安寧,一世太平。”
喬巧兒大聲道,似有領袖風範。喬鍵銘看着面前的小妹,不禁也微低下頭,心中很是折服。
“同心同德,保衛河陽。”有些士兵撿起了丢在地上的兵器,站起來,揮舞着。
“同心同德,驅逐佘諸。”
頓時,原本散了的士氣又聚了起來。昂揚的士氣,雄渾的吼聲,響徹天地。
“開戰。”
喬鍵銘一聲令下。
轉眼之際,敵軍也臨近城下。而河陽城內的軍民早已亦如最初,堅守崗位。千斤巨石,熱騰的開水、桐油,火箭向城外傾然而下。頓時,慘叫聲連連,響徹天地,熊熊的火光則是照亮河陽城內外。
“慧兒。保護巧兒下去。”喬鍵銘對李慧道。
“你要小心。”
李慧看向喬鍵銘,輕輕道。
“放心吧,會沒事的。”喬鍵銘微微笑道。
“公主,我們走吧,這裏不安全。”
“我不能走的。”
喬巧兒深知,此時她是萬萬不能後退半步的。但眼見敵人來勢洶洶,已有敵軍攻至城樓口半步之遙,局勢萬分緊張之際,喬巧兒卻是更加堅定信念的。也就是在城外佘諸營帳之上那十幾道光芒向河陽逼近之時,她再一次把臉看向南山,卻是沒有人來。
“公主……你瞧!”李慧突然渾身顫抖起來,說道。
喬巧兒向城北看去,那景象讓她害怕極了,那種害怕是看見佘諸大軍進攻河陽城所不能相比較的。她抗拒不了,那種感覺仿若一顆心沉下深淵,一直墜落着,但永遠都不到底兒。只見青紫色光圈之上,竟是一抹白色如點的綴畫,亦如純白或者說蒼白的雲霞,在這滿是冷月的夜照亮整座河陽城上空。
詭異的青紫色光圈逐漸向周遭延伸,企圖吞噬整座河陽城及以外的地區。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着抵禦城外的敵軍,并不曾留意那城北的青藍色光圈的進一步變化。因為在人們心裏,這一場戰争辰胤必勝無疑。
只是詭異的青紫色光圈,一點一點地,吞噬了整座城。
也只有一人,這一刻心裏卻是随着那青紫色光圈的變化而不斷起伏着。
“公主,這裏很危險,你快随我離開。”李慧道。
“不好,是城傑哥哥。”喬巧兒突然大聲吼道。
李慧望去,只見那青紫色的光圈突然化作一青紫色的沖天光柱,其頂端似乎立有一人。青紫色光圈不斷向沖天光柱聚集,宛若巨大的漩渦吸住周遭一切。忽然,那沖天光柱向城東郊外飛去,竟是在一念之間,光柱沖到了那十幾道正在逼近河陽城樓的光芒前,亮着刺疼人眼的青紫色。驟時聽得狂風暴起,沙石飛舞,“呼呼”之聲響徹河陽城上空。
狂風如玄冰般陰冷,夜空烏雲密布低沉,天地間一陣陣壓抑的肅殺氣氛,這一切猶如地獄裏的惡魔已逃至人間。突然,豆粒般的雨水如箭,竟從天空紛紛射下。
青紫色的光芒,在城外佘諸大軍的營帳之上籠罩。只聽痛苦絕望的慘叫聲震動山河,鬼哭狼嚎般的聲音不絕于耳。河陽城關樓之下,城牆上,城中,凡是能見這一幕之人,無不目瞪口呆,身子顫抖不已。無論是佘諸攻城之兵,還是辰胤守城之士,都紛紛向後退卻。攻城之敵軍,也紛紛從高牆之上墜下。這似乎是所有人都不曾見過的殘暴景象,但有一點卻是大家都相互認同的,那便是他們的神情——都浮現出一種深深的恐懼,那是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啊。
那是仙人?還是惡魔?
雖然許多人也曾經歷了多次戰場的厮殺,沖殺過千軍萬馬,沒有過任何懼怕,但是這一幕卻是讓人恐懼到了極點。那是三十萬大軍啊,就在這轉瞬之間竟然化為烏有,好似憑空消失一般。
難道,這便是在那場災難中幸免的城傑哥哥麽?這些年他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麽?
喬巧兒呆若木雞地立于城樓之上,陰森的青紫光照着她那有些扭曲僵硬的臉龐。雨水依然如注,斜飄進來,打濕了她整個人,也打濕了她那顆深藏于軀體深處正顫抖不已的心靈。
那顆,在失望與希望之間,掙紮了十二年的心靈……
如箭的雨水停了,震碎山河的慘叫聲也停了,而那青紫色的光芒依然在城外不遠的絕壁之旁。城外,那原本鮮活的生命化作淩亂地橫躺着成千上萬的屍體,有的化作白骨,在陰冷的月光裏煞人醒目。
河陽城內,似乎所有人都被城外近處的這一幕吓住了。以至于,連喬巧兒下得城樓來,單騎跑出城外都沒有人發現。她心裏有大多的疑問,只是這些答案,唯有他才能解答。而此時,她亦是如過去的十二年一般,忘了自己的生死。
“公主,你要去哪?”李慧發現喬巧兒不再身邊,尋找時已見她出城而去,便急忙大喊。
“快……快把公主追回來。”
喬鍵銘見狀,大聲命令。然後,喬健銘也急忙下城樓而來,拍馬出城而去。他一心只想一件事,那就是這小妹可是不能出事啊。而李慧卻是施展輕功從城樓上輕身而下,趕在喬鍵銘之前去追喬巧兒。這時,被吓壞的将士也紛紛回過神來,急忙下得城樓,打開城門奔出城去。
地面泥濘,白骨、屍體橫躺,仿佛是來到了魔鬼的世界,看得人心驚膽寒。可即便是心裏害怕,卻不能阻止她前行的腳步。
喬巧兒終于站在了他的面前,只見細長的黑發依然遮掩着他那大半消瘦的臉龐,周身青光纏繞,雙目呆滞而有微微紅光。喬巧兒見此情狀,并不敢太接近他,只是站于他身前三丈之外。因為那一張不似人的臉,異常猙獰,多少讓她害怕的,可她心中卻是擔心極了這眼前人。
“城傑哥哥……你怎麽了?”
喬巧兒見連城傑如此痛苦,終于還是慢慢地向他靠近。連城傑手中之劍依然泛着青光,那青光是從地下不斷傳來的,通過劍身到達劍柄,然後彙聚在仿若珠子之處,最後正源源不斷地經由他的手掌,進入他的身體。
他的身體在不停地顫抖着,神情痛苦,似在掙紮。
“你別過來。”連城傑冷冷地說道,言語中似有斥責之意,可喬巧兒卻見他說這幾句很是吃力。
“公主,你沒事吧?”
此時,李慧已趕至喬巧兒身邊,望着眼前此景,也不自覺地又拉退了喬巧兒到一丈開外。
“慧姐姐,你知道他是怎麽了麽?”喬巧兒問道。
“我不知道。”李慧靜靜地道。
忽然,只見連城傑右手離劍,竟是盤腿而坐,口子念念有詞。過來好一會兒,那青光便從他原窩在手中的玄鐵之劍上消去,而他周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