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與達西 — 第 177 章

寶釵為了這些想要贖身或者求着賣出去的人, 去找王夫人。

王夫人聽了就嘆了口氣:“要說起來, 咱們家一向慈善寬厚,從不曾作踐下人。就算下人有什麽, 也素來是恩多威少,怎麽好好的一個個都要出去。想必是我的罪過,才會這樣子。”

“太太是慈善人,固然這麽想。據我看來,這些人多半是個糊塗人,在府裏覺得給拘着,就想着出去後能各處去頑頑逛逛。只是這一出去, 卻不知道外面的艱難,到時怕是要後悔出去了。”

“可不就是這個意思。”

“只是太太也不能攔了, 不然咱們又落了個虐待下人的名頭。”

“你說的在理, 可就這麽出去,萬一日後在外面有什麽,這心上又怎麽過得去, 到底是幾輩子的老仆人家了。”

“太太, 這事怕得跟大太太商議才成吧?”寶釵提醒着。如今榮國府當家的應該是賈赦, 邢夫人是早想攬了權過去。只是老太太的喪事沒辦完,這個大頭在, 才不急着來當家。

“虧得你提醒了我,趕緊把大太太請來。”王夫人吩咐丫頭,“鳳丫頭也喊來吧。”

沒一會兒邢夫人帶着王善保就來了。鳳姐還要遲來一步:“才收了對牌,來晚了。”

“你忙, 不比我們。”邢夫人冷哼了聲。鳳姐默默地站到了邢夫人身後。

寶釵把府裏有不少人想要贖身或者求着賣出去的說了遍。鳳姐更是沉默了。

邢夫人眼睛動了動:“二太太當了這麽年的家,寶二奶奶也不是一般的人,這事你們決定就好。這府裏的事,再怎麽也要等老太太的事辦完了,我這才能接手。”

“這些人也算在府裏這麽久了,依我說就免了贖身的銀子,讓他們走吧。”王夫人問邢夫人。

王善保家的得了邢夫人的臉色:“我記得前些年攆司棋和晴雯這兩丫頭,可是什麽也沒讓拿,直接拖了出去。那時就說了,她們的好衣裳、首飾留在府裏給別的丫環用。”

“這話是了。現在看咱們家不如從前了,一個個就想着另攀手枝,若是不拿出點手段來,還不一下都反了。”邢夫人便說。

鳳姐也湊了趣:“太太說得極是,不然還不反了天了。這些人不知道是主子寬待,只當我們是好欺負了。”

邢夫人瞅了眼鳳姐,對着王夫人笑了。

寶釵也不說話:“那這些人都就這麽辦了,老太太屋子裏的也按這個來辦。”

“太太,鴛鴦可是老太太屋裏的。”王善保提醒了句。

邢夫人點着頭:“鴛鴦管着老太太屋子裏的東西,自然不能就這麽賣了。至于其餘的也得等老太太的喪事辦完了才成。”

寶釵又把手裏的名冊想了想,便在問了幾個也是如今還要用的,便都說先留着,等老太太的喪事辦完了才取自贖還是賣了。

邢夫人和鳳姐先走了。

周瑞家的來跟王夫人說:“襲人的哥哥花自芳來了,想把襲人贖了出去。”

王夫人瞅着寶釵:“襲人怎麽也想出去了。”

周瑞家的拿了花自芳的好處,眼睛看着寶釵:“太太,花自芳說了,早先家裏困難,蒙府裏要了襲人。這幾家家裏光景好了,便一直想着把襲人贖回去。只是一來當年賣的是死契,抹不開臉。還有襲人的媽去世時,就想着能骨肉團圓,總想找個機會跟老太太、太太說,沒曾想老太太就這麽走了。”

王夫人瞧着寶釵:“怎麽襲人也要走了?我素來看她是個好的,指望着她能替我守在寶玉這個混世魔王身邊,沒想到,唉……”

寶釵坐在那裏不說話。若說放襲人走,怕人家說她留下不身邊人,可襲人的心早不在這,又何必留下來。

周瑞家的瞧了眼寶釵,又對王夫人說:“太太,襲人的哥哥既然這麽想接襲人出去,不如成全了。現在寶二奶奶也有了身孕,這宅子小,人多了要是給沖撞了可就不好。”

王夫人立刻想到了:“可不是,趕緊着。回頭去買些紙錢燒燒,到底寶丫頭肚子裏的孩子可最重要。”又勸着寶釵,“你也別為了這事煩心。等老太太的事過了,你去你娘那住幾天,我讓寶玉也住過去。”

寶釵謝了,又說自己不妨事才回去。

襲人走,當日也就好了。因站說要給別人作伐,襲人主動讓花自芳把自己的贖身銀子出了,來給王夫人辭行時說,衣服首飾都不帶走。

王夫人末了抹着眼淚:“可憐我的娃,怎麽你跟寶玉就是個沒福氣的呢。”

襲人也哭得凄凄慘慘,似乎下一步就不走了。紅着眼又去各屋辭了行。鴛鴦看着就嘆口氣:“這可真是,我原想老太太沒了我就出去了,沒曾想老太太沒了倒是你走了。”

襲人尴尬了下:“我也沒想我哥哥會那樣。”

平兒扶了下鴛鴦的肩膀:“你也別急,總會有辦法的。既然紫鵑那已經說好,等老太太的喪事辦完了,總不能一直留着你。”

等襲人回去,見了寶玉,不知道該怎麽說。莺兒倒說了:“二爺,襲人明兒個一早就走了。”

襲人的臉紅了,聲音也吱唔起來:“二爺,我哥哥想讓我家去,早些年就想了,只是一直不好開口,才拖到了今天。若是二爺不樂意,我再留下來就是……”

麝月和秋紋聽到,吃驚地看着襲人。

寶玉倒笑了:“這樣倒好,你不再守着我,看着我,很好,我也不用化成輕煙了。如此最好,你們也管不得我,我也顧不得你們了,你們愛去哪裏去就去吧。”又看着麝月和秋紋,“你兩個可是也要去了?”

“二爺……”襲人叫了聲。

寶玉點頭笑着,說了幾句:“很好,很好……”便走了。

莺兒急了,怕寶玉出事,讓麝月和秋紋跟着,自己去跟寶釵說。寶釵聽了:“有人跟着,還怕什麽。”莺兒也不敢多嘴。

寶玉出了屋子,也不知道往哪去。穿着孝服,也實在沒地可去。走到了角門這,看着婆子敲了鬧門。

那邊守門的雖是個英吉利的士兵,看着瓷器國的人都差不多,也就能分辨出男女老幼來。識不出寶玉的臉,可認得寶玉身上的孝服,知道這是賈府的人,便讓過來了。

麝月和秋紋跟在後面,看着寶到到了黛玉這邊,心放下了些。這總比到別的地方去要好多了。

寶玉一直走到了榮禧堂,站在了門外卻又不進去。春纖看到了,悄悄就跟紫鵑說了。

紫鵑趕緊出來看,看到寶玉身後跟着的麝月和秋紋在打眼色,便笑着對寶玉說:“二爺來了,請裏邊坐,外面可涼着呢。”

寶玉只望着榮禧堂的屋頂,也不說進也不說走,就這麽站着。

屋子裏的黛玉和達西也從玻璃窗看到了寶玉這麽站着。

黛玉看了兩眼,把臉又轉了回來:“不用理,過會兒就好了。”

達西看了兩眼窗外的寶玉,又回頭來看黛玉:“真的可以嗎?”

“怎麽不可以?”黛玉笑了,推了推達西,“二哥哥就是這樣的人,怕是哪裏又受了什麽氣,走着走着就走到這了。”

達西站了起來:“我還是去看看,讓他進來吧。”

黛玉看着達西走出去,擡起了身,卻沒有站起來。再往窗外看,看到達西跟寶玉說話呢。

“寶二爺既然來了,就請進吧。”達西招呼寶玉。

寶玉想了想:“那就叨擾了,勳爵。”

達西請寶玉去了西邊的書房,請寶玉坐了下來,自己去倒了兩杯杜松子酒,一杯遞給了寶玉。

寶玉接了過來:“你們習慣空口飲酒,我們習慣喝酒要吃菜。”

達西讓紫鵑拿些點心、菜來。自己就坐在那裏空口喝了。

寶玉喝了口,把屋子看了看:“這屋子以前我也不常來,尤其是老爺在的時候,更不喜歡來。來了,便覺得要挨訓斥。“

達西微笑。

許是喝了酒,寶玉的話多了。

黛玉起先是坐在東邊屋子裏,可坐了一會兒,不見寶玉出來,也不見達西出來。便問雪雁:“勳爵跟寶玉說什麽呢?”

雪雁張望了下,低着聲:“紫鵑姐姐問麝月和秋紋了,襲人要走了。莺兒跟寶二爺一說,寶二爺就說什麽省得化成灰,再說兩聲‘很好’就出來,一直走到這裏了。”

黛玉往東邊瞧了瞧,站了起來,又坐了回來。

“姑娘要不去聽聽。”雪雁鼓動着。

“給人發現了,可是難為情呢。”

“咱們從後面繞過去,斷沒有人發現的。我可以為姑娘打着掩護,定然不讓人發現。”雪雁鼓動着。

黛玉動了心,想知道達西會跟寶玉說些什麽,站了起來:“我只是去瞧瞧。”走出了暖閣,再從一條穿堂走到了堂屋的後面,這麽直着過去,到了西屋隔扇那裏。

寶玉正說着話:“過去,我就想着姐妹們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不分開。可沒想到一個個都走了。先是二姐姐嫁,然後難産沒了。再是林妹妹去了西洋,三妹妹嫁到了鞑靼國……”聽着寶玉的聲音,有些醉了,舌頭都不是太利索。

黛玉想讓雪雁進去跟達西說下,別讓寶玉喝多了,送回去要是醉了,不是又惹麻煩。

寶玉又說了:“其實吧,我也就只是想着姐妹們看着我,守着我,等哪一日我化成了飛灰,飛灰還是不好,還有形有跡,有知識需得化成一股輕煙,風一吹便散了。可現在她們是一個個走了,我卻還沒有化成灰。可見她們也原是不要我的。”

達西的眼角動了動,看寶玉還要喝,但勸道:“寶二爺,這酒挺烈,你還是少喝點。不如,我讓他們送你回去?”

寶玉擺了擺手:“我一直在想,林妹妹為什麽就會嫁給了你。後來我想明白了,我又有什麽好,林妹妹怎麽可能不嫁給你……怎麽可能不嫁你……”趴在桌子上哭着睡着了。

達西站了起來,走出來瞧到黛玉:“寶二爺喝醉了。”

黛玉抿着嘴笑:“我已經讓雪雁去喊麝月和秋紋了,趕緊着讓富貴送回去吧。要是在這過了一宿,明兒個傳到老爺、太太耳朵裏就是大事了。”

達西看着黛玉的樣:“是我讓他喝的。”

“我自然知道,可是我并不生氣,你知道為什麽嗎?”黛玉挨着達西往東邊屋子走。

“為什麽?”

“因為二哥哥說,我怎麽可能不嫁給你……”黛玉仰起看看着達西笑,“你說,我怎麽可能不嫁給你……”

達西只覺得每一個毛孔都在歡笑,低下頭就吻住了黛玉。

好像若是不吻,快樂和幸福就要沖了出來,一直沖上天空。達西只能吻,這樣他的快樂和幸福就到了黛玉那裏,再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他的身體裏。

黛玉喘了喘氣,推開了達西:“二哥哥還在那邊醉着呢。”

“醉着的人,不會知道的。”達西笑着,又要吻黛玉。黛玉推了開來:“好歹等送走二哥哥吧,可是你讓他喝酒才醉的呢。”

達西眼睛發亮,把黛玉的頭發往上抿了抿:“都聽你的。”

“當然得都聽我的。不聽我的,你還想聽誰的?”黛玉靠在達西的懷裏,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知道是麝月和秋紋來了。離開了達西:“好了,過去吧。”

達西和黛玉又走回了西邊的屋子。

麝月和秋紋來了一看,吓了一跳,兩個人又不好說什麽,這酒可是達西給喝的。富貴來了,背上寶玉,麝月和秋紋跟着,悄悄送了回去。

寶釵沒睡,還等着呢,看到寶玉是醉了回來,只是讓給洗洗、喝了些醒酒湯。一個襲人尚且如此,日後還不知道怎麽樣。

這事就給遮掩了過去,天才亮襲人也就走了。寶釵說過日,就把襲人的東西打個包袱送過去。上轎時,襲人哭得悲天抹淚的。沒幾日,襲人就嫁了人。

寶玉酒醒後,好像這事也沒有了。依舊在老太太靈前跪着,守着靈。

寶釵也不再提這事。再在意的倒是麝月和秋紋倆人,有種給襲人出賣的感覺。之前一直是跟着襲人的,現在要去跟莺兒,顯然是跟不上了。

賈雨村終于來吊唁了,賈政陪着。

等往外走的時候,賈雨村說了句:“聽說貴府那位銜玉而生的公子喜歡玩弄胭脂花粉?”

“不過是少時頑劣,如今大了,已經不再撥弄這些。最近要是不給老太太守靈,就在書房看書。可惜是在孝期,不然倒想讓他下場試試。”

賈雨村搖了搖頭:“哪裏,哪裏,年前拙荊去個胭脂鋪就見到了這位銜玉而生的公子。當時想着也許是湊巧。可不曾想前幾日去北靜王府,正巧有人提到了女人的花粉胭脂。有個戲子,就是那個王爺甚愛,還把一個丫環賞了的琪官。這個琪官說貴府公子,于這胭脂上實在是精通,他若要采辦什麽定然會先問過了貴府公子才成,實在是得了不少實惠。”

賈政的臉陰沉着,送完了賈雨村就讓人把寶玉喊來。

寶玉才進到賈政的書房,賈政就對小厮們說:“着實打死!也省得再為這個孽障受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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