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與達西 — 第 180 章

平兒正勸着鳳姐看破些且養身子, 別這麽不顧身子天天察三訪四。

鳳姐啐了句平兒:“你咒我病呢?不看看這家裏,咱們可以依仗誰,竟然是連一個人也沒有。怎麽也得把老太太的事辦了, 唉, 總不能讓老祖宗最後這一程走得委屈呀……”鳳姐瞧到賈琏進來,“喲,今兒個早,靈堂那現誰守着呢?是珍大爺守着嗎?可得讓人好生準備些宵夜點心的, 上回就讓珍大爺餓着……”

賈琏臉黑着:“平兒出去。”

平兒給吓了一跳, 去看鳳姐。

鳳姐也給吓了一跳,可一向只有鳳姐在這屋子裏耍威風,哪輪得到賈琏的:“你這是唬什麽呢?什麽事要這樣唬人的?”

“平兒出去。”賈琏又吼了聲。

平兒這回不敢不出去, 挑起簾子出去,關上門,也不得天冷, 就坐在了堂屋的門檻上守着。

鳳姐聽到了關門聲,臉也繃上:“又是在哪灌了黃湯,把不痛快往我和平兒身上撒!”

賈琏瞪着鳳姐:“我只問你, 原長安守備的兒媳婦是不是你收了三千兩銀子, 讓張家退親, 還打着我的名頭?”

“什麽三千兩銀子,二爺真是不知給哪個相好灌了黃湯,問我這些沒來由的事。”鳳姐冷笑了聲,“二爺要是沒別的事, 就請走吧。”

“我給你提個醒,饅頭庵的靜虛,想起來了吧。”

鳳姐的心嘎登下:“那不是托到我跟前,我總不好賣弄下手段,要不還讓咱們賈家沒人呢。”

“兩條人命,你三千兩銀子就害了兩條人命!”

“你這是說得什麽話。是張家貪圖李家的富貴要退親,要怪也是怪張家,跟我什麽關系。”

“兩條人命,人家告到長安府了。”

“長安府怎麽了?咱們還沒怕個小小的長安府。那是他們自己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兩條人命是我逼死的?是我逼着他們退婚的?”鳳姐氣憤着,“他們嫌貧愛富害死兒女,倒來怪我了。”

“我再問你,逼死二姐害死我那沒出世的兒子,你怎麽說?”

鳳姐知道這是賈琏的痛處,得小心着回答:“二姐可是自己吞金的。就算你不記得二姐的忌日,我可是記得牢牢的,哪年沒給她辦。至于那沒出世的兒子,難道我不心疼。你的兒子不是我的兒子呀。”

“你還在狡辯,張華都說了,是你讓他去都察院告的,生生把個二姐逼死的……”說到後面,賈琏想起尤二姐的賢惠溫柔,忍不住落淚。

看得鳳姐心頭火起,醋勁上來:“他說了你就信了?就算是我讓他去告,我是拿刀逼着他,還是怎麽了?他一個大男人自己不會想,該不該,還要我去教嗎?”

這話讓賈琏無話可辨。确實鳳姐是惡,可哪個不是人家貪了銀子才會如此。

“放印子錢的事,你怎麽說?”

“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們賈家。看看這些年,沒有我放印子錢賺得,貼補進去,你們還不早喝西北風去了。這幾年饑荒打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倒這麽費心為你們家想,倒頭來卻落了個放帳破落戶的名頭。我還不知道跟誰去說呢。”

賈琏在鳳跟前素來是說不過,這會兒也說不過,可是賈赦的話卻還得辦,只能想着法子說出來。

“如今人家把咱們在長安府告了,這事大老爺說了,只能一個法子。”

“什麽法子?”鳳姐不當回事聽着。

“牽扯你的事最多,大老爺意思你先全應了下去,可以把太太給摘了出來。不然,咱倆就得和離。”

“和離?”鳳姐跳了起來,“行呀,你厲害了,連着話也說出來了。還把事都讓我頂着,憑什麽?你們家的那些爛事,憑什麽都讓我頂着?你一個男人怎麽不去頂着,倒讓我一個婦道人家去頂着了。”

“你以為我不頂嗎?你犯得這些事,哪些不是打着我的名頭做得,你要是挨一百的板子,我就得挨二百的板子。好,你也不樂意和離,我這就去頂了罪,也算随了你的意。可是可憐了巧姐,攤上了你這麽個媽!”賈琏一踢門出去了。

鳳姐跌坐在了椅子裏,剛才的意氣全沒了,後背一陣陣的涼,那是出得汗。

平兒走了進來:“奶奶……”

“給我倒杯茶來。”鳳姐給自己說着,沒事的。這大風大浪都闖了多少,哪會就這麽出事的。自己不過是收了些銀子,這都是小事,哪還能像二爺說得那樣厲害的。

到了晚上,賈琏沒回來,卻也沒什麽人來找,鳳姐的心更定了些,準備就這麽睡了。可才要躺下,王善保家的卻來了,說是大太太找。

鳳姐不敢怠慢,趕緊着換了衣服坐車去了大老爺那裏。到了賈赦的屋子,卻看到賈赦、賈政、邢夫人、王夫人、賈珍、賈琏幾個都在。

鳳姐知道不好了,卻依舊笑着給見禮:“不知道大太太找我有什麽事?”

“琏兒跟你說了嗎?”邢夫人問。

鳳姐笑了起來:“大太太要是不問起來,我都要忘了。可不就是哪灌了黃湯,說了些瘋話。”

賈琏臉紅了:“太太,依我說這事還是算了。是打得我的名頭,就我去認了。”

“你認了?”賈赦拍了下桌子,“糊塗。你認了,賈家就完了。你不知道這是人家拿咱們開刀?這些芝麻綠豆的事,哪家沒個一二,說出來都不當事。不當事,給人告到長安府,還是一塊告的,就是明擺着要整死咱們。貴妃傳出來的話是什麽,早做打算。”

賈琏不好再說,看着鳳姐嘆了口氣。

鳳姐只覺得有股冷氣從腳底上升了上來。

賈赦看了看左右:“就這麽跟琏兒媳婦說了?”

賈政嘆了口氣,低下了頭。邢夫人和王夫人都不說話。鳳姐看着王夫人,這可是親姑媽呢。王夫人避開了鳳姐的目光。

賈赦看沒人反對:“琏兒媳婦,這事呢,現在只有先讓賈琏休了你……”

鳳姐的眼睛睜大了:“休了?”可見剛才賈琏說得還婉轉。

“這也是個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你先把事兒應下來,我跟你叔叔才好商量着怎麽把這擺平了。他們要對付的是我們,可不是你們王家。到時,這官司自然就沒了。那時,你再重新進咱們家的門。怎麽樣?琏兒媳婦。”

鳳姐估計着這事就瞞着自己商量好了,若是硬頂着,最後也一定是不成。倒不如先應下來,再慢慢圖之,便笑了起來:“大老爺都說了,這是個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我想着卻是極好的。這麽着回頭就讓二爺給辦了。我呢,這先收拾東西回下娘家,也好通個氣。免得生了誤會,是不是?”

賈赦點着頭:“我就知道你是個識大體的人。”

王夫人也松了口氣,看着鳳姐露出欣慰之色。鳳姐說要是沒什麽事,就先回去了。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鳳姐就把平兒喊了來:“把我的箱子籠子,你先整理好了。等我說了,往哪送,你就送過去。”

平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這幾日總有着事發生,便問:“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明天我得回趟娘家。”鳳姐琢磨着還在孝期是不方便走親戚,可現在這當口不能不回娘家。

回娘家不能算走親戚,鳳姐這麽安慰自己。這一宿,鳳姐沒睡着,把事翻來覆去想了個透。第二日一早,天不亮,趁着王子騰還沒有去上朝前,鳳姐就坐着車就到了都太尉統制縣伯府。

鳳姐看着緊閉着的大門和角門,讓來旺媳婦去敲門,就說自己回來了。

來旺媳婦去敲門,門居然不開。來旺媳婦沖着裏面喊:“大姑奶奶回來了,還不開門?你們這是挺屍呢,還是做什麽?”

天色漸漸亮了,來旺家的聲音也大了幾分,有路過的人就張望着。沒一會兒,角門那開了條縫,一個小厮露出了臉:“大娘,別敲了。上面吩咐不給姑奶奶進。”

“不給?為什麽?”來旺媳婦指着小厮罵,“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這可是姑奶奶。傳出去不得給人笑死,居然不給回娘家了。讓開!”來旺媳婦就要硬闖進去,“等姑奶奶見了老爺,看不扒了你的皮。”

小厮使勁頂着門:“這就是老爺的話。老爺說了,姑奶奶要是個聰明人就不該回來,死賴在賈家,拖着賈家一起下水。這會兒,老爺也是沒辦法,讓姑奶奶自己想辄吧。”小厮說完就把門,插上門栓的聲音在清晨裏特別刺耳。

坐在車裏的鳳姐聽得一清二楚,臉色死白。突然蹦出來秦氏那句“嬸嬸,你是個脂粉隊裏的英雄,連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過你”,心頭驚了下,也有了主意。

豐兒看着鳳姐:“奶奶,我去把他罵一頓,太沒王法了。”

鳳姐搖了搖頭:“把來旺媳婦叫回來,咱們回去。”

豐兒跳下了車,把來旺媳婦喊了。來旺媳婦沖着門裏又罵了幾句,上了鳳姐後面的車。鳳姐下了車,往裏走的時候,跟在後面的豐兒叫了聲:“二奶奶,你的裙子?”

“怎麽了?”鳳姐扭回頭去看身上的石青刻絲灰鼠披風,有片發黑了,伸手摸了下,感覺發黏。拿過來一看,手指上殷紅。

豐兒驚恐地瞪着,又叫了聲:“二奶奶……”

“叫什麽叫,有什麽可叫的。”鳳姐大步往裏走着。才走到院子門口,就看平兒迎了出來:“奶奶,怎麽回來了?”

“先幫我換了衣服,我還得出去呢。對了,我昨晚讓你理得東西理好了嗎?”

“理了一半了,怎麽了,奶奶?”平兒去拿了鳳姐的衣服來,看到了豐兒的臉色,往鳳姐後面一看,“怎麽這樣了?”

“不就是出了些血,有什麽可怕的。”鳳姐把外面的石青刻絲灰鼠披風,裏面白色的孝服上血跡更是明顯了。

“奶奶,要不在休息休息再出去吧?”平兒勸着。

鳳姐搖了搖頭:“沒什麽,不就是出了些血,女人家哪能沒這個的。”

平兒想說,這可不是一般的事,這可是“血山崩”呢,知道勸不住鳳姐,只好幫鳳姐收拾幹淨,換上了套幹淨孝服。

“平兒,你趕緊着理好,過會兒幫我擡到車上。我有用,再給巧姐也穿戴好了,把她的東西也理出來,得帶着去咱們家住一陣,日子還短不了,四季的衣服都要。”鳳姐說完就去找賈琏了。

“你把休書寫了,我就回娘家去。已經給二叔都說好了,他說這事他來解決。”鳳姐瞧着賈琏笑,“我走了,你又可以新找個二奶奶了。以前你跟鮑二家的商量過我死了,立平兒當新奶奶。這下子,也可以遂了你的意。”

賈琏尴尬地說:“你放心。等這事解決了,我就接你回來。再怎麽着,你我也是結發夫妻。”

“我倒沒發現,你還是個癡情的種。”

鳳姐這麽說,讓賈琏更不好意思,上來就想摟鳳姐:“看你說的,哪次不是你跟我鬧別扭,才壞了咱倆的興致。要不,今兒個你上了堂,下堂時我就接你回來。”

“那倒不必。對了,我可怕你又弄個什麽狐媚子來。到底巧姐也大了,我先帶她到舅爺家住幾天。”

賈琏忙說可以。只當鳳姐真就是回娘家,休書上也只提因為鳳姐無子才休。鳳姐如今識得了幾個字,又聽賈琏念了,眼眶子差點紅了:“你以後讓平兒好好給你生個兒子吧。你找得那些狐媚子只不過圖得你是琏二爺,對你哪是真心的,也就平兒對你是真心的。”

“你對我也是真心的。”賈琏說笑着,“過了這個坎,你回來,咱們兩個帶着平兒好好過日子。你身子養好了,自然也能生個兒子的。”

鳳姐吸了口氣,把休書拿了,不再說什麽,就出去了。讓人把箱子搬上了車,再帶着巧姐。

賈琏素來對鳳姐的事所知甚少,看鳳姐帶着這麽大個箱子走,也不吃驚,只當真是去王子騰家。

鳳姐的車才走出角門,就讓趕進榮禧堂在的那溜。來旺媳婦奇怪着,從後面的車下來:“奶奶,如今林姑娘可跟咱們家斷了關系了。”

“他們斷他們的關系,我可還想着見林丫頭最後一面呢。”鳳姐瞪了眼來旺媳婦。

來旺媳婦趕緊讓把車趕進榮禧堂那邊,想着定是二奶奶回了娘家,林姑奶奶要走了,自然不再方便見面。

黛玉這才起床,正梳妝着,就聽雪雁進來說,鳳姐來了。打從王張氏來了,黛玉也有些想知道告賈府的事,到底怎麽樣了。

聽到鳳姐來了,便讓進來。

鳳姐拉着巧姐的手走進來,看黛玉還在梳頭,就笑了:“你可真還是姑娘時的樣子。”

黛玉便不好意思:“我又不像你,要管着那些管家娘子的。我這裏能有什麽管的。”

巧姐上來給黛玉請了安。黛玉便讓雪雁帶着巧姐去吃早飯。

鳳姐坐了下來:“有個事拜托你下。”

“一來就要使喚人,這毛病可是一直沒改。”黛玉拿着枝點翠鑲寶的蝴蝶簪玩。

“聽聽這是什麽話。我可跟你說,你上回從園子裏走時,可是我幫了你。這個情得還吧。”

黛玉笑了:“不過一句玩笑話,也不用這麽急吧。說吧,什麽事?”

“是這樣的。怕是你也知道了,人家告了賈家幾件事,其中就有牽涉到我的。我呢,原本想先去我娘家,可出了門,卻說得先去長安府說清楚。這不是難為人呀,我就想到了你。這會兒,把巧姐還有幾箱子東西留在這。等我說完了,我就來接巧姐走。怎麽樣?”

黛玉琢磨着鳳姐定是要做什麽。以前在賈府,鳳姐也時常會有事來麻煩自己。鳳姐的那些,黛玉倒是能猜到一二,怕這箱子是鳳姐要轉移的東西。

反正只是一會兒,黛玉倒也不怕,便笑道:“你可得記得來取,不然我可就扣下不給你了。”

“你扣下,我還怕什麽。我那點怕是你現在看不上眼了。”鳳姐笑着就出去,讓人把箱子搬了下來。

來旺媳婦更是不明白,瞅着鳳姐。

鳳姐看了眼來旺媳婦:“總不能帶着姐兒和箱子去長安府吧?”

來旺媳婦笑了起來:“奶奶的心思,我就是再怎麽趕也趕不上的。”

“知道就好。”鳳姐看着箱子都卸了,又回來跟巧姐說:“在這可好好聽林姑媽的話,莫淘氣了。”

巧姐答應着:“這哪還用媽你來囑咐。”

“真是白囑咐了你。”鳳姐又把巧姐多看了兩眼,轉身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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