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傑見此心下愈發替這些孩子擔心,他的心中又浮現起家人慘遭滅門的情形,卻是半點也不樂意在樹上呆着了。可就在他欲飛身而下之際,突然夜空之中傳來一個男子铿锵有力的聲音,仿若是一縷光亮,陡然間劃破了這夜空滿滿的黑暗色彩。
“想不到無音閣存世千餘載,歷來做的皆是鋤強扶弱、行俠仗義之事,也可說是天下正道。然不曾想經年卻淪落到如此不堪之境!真是可悲、可嘆啊。”
連城傑心下詫異,這聲音怎麽如此熟悉?不想那腦子還沒轉過來,卻見一道耀眼的木青色光芒由西方破空而至。只見那男子立于衆黑衣人身後,模樣俊朗清秀,舉止很是潇灑飄逸,似天外來人。
連城傑看清來人正是終南玄門的慕容秋白,心裏突然變得歡喜了起來。但未等他多想片刻,又是兩道金光與一道白光破空而來,連城傑看清楚趕來的人正是那高虎與慧妙慧心兄弟,心中的一大石頭也便落地了。
他心想着,既然這慧妙慧心兄弟與終南玄門之人在一起,想必那葉洲妤也是來了這帝都陽城的。也許那葉洲妤已與喬巧兒彙合了,現下肯定是守在喬巧兒身邊的。如此一來,喬巧兒便可說沒有什麽危險可言了。
随後,連城傑也飛身而下,停在了慧妙慧心等人身後。那慧妙慧心見來人是連城傑,臉上浮出了笑意,而那高虎與慕容秋白也是回過頭來,望着連城傑片刻也是輕輕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連城傑問道:“兩位師兄,不知巧兒現在哪裏,是否安全?”雖然心中已有了答案,但是如果不能夠得到确認,他的心多少是放心不下的。
那高虎則是快速答道:“小師弟放心,公主殿下和葉師妹在一起很安全的。”而那慕容秋白則是慢慢說道:“我等還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其他事情吧。”一時衆人無話,只是靜靜地望着面前的黑衣人,還有那慢慢走上前來的無音閣水門門主随風。
只見随風走上前來,打量了一下衆人,他更多的目光則是在慕容秋白身上打量着。良久,随風拱手笑道:“原來是終南玄門的慕容師兄啊,不知什麽風,将您這世外的高人吹到這帝都陽城來了?”
慕容秋白卻是靜靜地道:“快放了這些孩子,你是帶不走他們的。”不想那随風卻依然微笑着,道:“慕容師兄真是客氣,想小弟随風本是俗世一凡夫,如何能與您這修行之人相提并論呢。只是小弟不得不給您提個醒,我無音閣雖是俗世幫派,但是鄙派與貴派歷來皆是有所往來的,您今日作此阻攔難道不怕我主明日上得終南山缥缈峰找貴派玉機掌門讨個說法麽?”
“我派雖然歷來不過問俗世之事,但眼見爾等如此殘害天下生靈,怎麽能夠袖手旁觀呢?”那高虎大聲吼道,聲如洪鐘,卻是把随風和他身後的黑衣人吓了一跳。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那慧妙慧心齊齊念道。
“既然如此,小弟倒是要向慕容師兄讨教了。”那随風說着已然手握長劍,擺好了架勢,微寒的雙目緊緊地盯着慕容秋白等人。那慕容秋白還未得及準備,卻見那随風突然衣袖輕舞,竟然從中飛出幾粒黑色的藥丸。
連城傑見狀大叫一聲“小心”,但話音未落卻覺得自己的擔心略顯多餘,只因在藥丸飛出那刻,一柄木青色長劍已然淩空擋在慕容秋白胸前,劍身發着耀眼的木青色。那木青色光環,竟是把幾粒藥丸擋住,不出一剎便掉在了地上。
而那随風見狀,則是臉上神色有些僵直,饒是如此未見他作片刻停留,立馬飛身而起。只是下一秒,随風竟然隐身入漆黑的夜空之中,留下一句話——“今日我還有急事故不再與爾等在此消磨時光,只是明日爾等在這佘諸國內行走可是要萬分小心了。”
話音未落,衆人卻見面前的黑衣人作鳥獸散,一時只留下那一衆孩子。高虎見狀,則是大聲吼道:“什麽龜孫玩意鬥不敢鬥,臨走了還說勞什子大話吓人。”而那慕容秋白則是輕聲搖頭道:“此人所言無虛的,無音閣雖是俗世幫派,門人修行都不高,但是卻遍布天下猶如老鼠,莫說是平民百姓被他們纏上,即便是我們這些世外之人遇上,有時都是覺得頭疼至極啊!”
慕容秋白說着便走上向那些小孩走去,一邊走一邊哄着那些小孩道:“小弟弟小妹妹不要怕,壞人已被幾位哥哥打走了,哥哥現在送你們回家。”
而高虎則是被慕容秋白先前所說之言給困住了,一張滿是疑惑地臉望着連城傑,又望着慧妙慧心兄弟。連城傑不理他,只是也走向那群孩子,像慕容秋白一樣給他們解下捆綁的繩子,取下堵住嘴巴的黑布。慧心慧妙亦是如此,高虎吃了閉門羹,卻也只得如衆人一般,上前去解下捆綁孩子的繩子。
“只是不知慕容師兄可知要将這些孩子送到何處去?”那慧妙一邊替孩子們解開繩索,一邊問道。慕容秋白聽言,則道:“這點呢請兩位師弟放心,自那鎮風镖局在河南鎮拐走這些孩子的時候,我玄門就已經得到消息,一直都暗中觀察。一會兒我玄門的‘獨秀四秀’中的楊、林、鄭三位師妹會率隊趕來,我和高師弟會彙同他們将這些孩子送到他們家中。”
“貴派真是慈悲為懷,乃我久天寺之楷模啊!善哉善哉。”那慧妙道。
“小師弟,你知道那‘獨秀四秀’麽?”高虎則是笑着望向連城傑,見連城傑一臉疑惑,則又話鋒一轉繼續道:“想必你是不知道的,因為你又不曾在終南山上修行。我跟你說啊,這‘獨秀四秀’也被我們玄門修行的男子稱為‘終南四秀’,乃是獨秀峰冷月大師座下四大弟子,個個美得出塵,好似天上掉下來的仙女一般。”
連城傑見他說得很是起勁,便搭話問道:“是哪四秀啊?”那高虎突然來了興致,一邊解開繩索,一邊道:“是楊林鄭葉啊!”
“楊林鄭葉?”連城傑疑惑問道。
“楊就是冷月大師的大弟子楊嫣茜,林呢是二弟子林曾雪,鄭麽就是三弟子鄭丹妮鄭師妹了。”那高虎說着,臉上卻是露出了及其歡樂的笑容,好似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連城傑見狀,則慢慢問道:“葉就是葉洲妤師姐麽?”
“正是。葉師妹可以說是‘終南四秀’裏面最美得出塵,修行也最高的。只是因為是冷月大師的得意弟子,故而一整天都像冷月大師那樣板着個冰冷的臉,讓人不敢靠近。聽鄭師妹說,葉師妹上得獨秀峰十多年來都不曾笑過的,也很少與人在一起。”高虎道。
“哦。”連城傑呢喃了一聲,卻是想起與葉洲妤在一起的時光,她的臉上确實始終沒有笑容,只有一絲絲安靜的冰冷。那高虎見連城傑發呆,便推了一下他,笑道:“小師弟你手腳快點,再過一會兒鄭師妹她們就該到了。”
那些小孩被解開繩索之後沒有亂跑,也沒有哭鬧,只是靜靜地站着,似乎他們都知道眼前的幾個大哥哥會把自己送回家。不多時,困住孩子們的繩索便全被解開了。連城傑和高虎随着慕容秋白站在孩子們面前,只見慕容秋白正欲對孩子們說話,卻聽身後西方陣陣呼嘯,一道道七彩斑斓的光芒破空而至。
連城傑放眼望去,光芒所至之處竟然站着十幾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個個身材姣好,卻是與葉洲妤一般的打扮。在她們身後,站着一衆褐袍男子,人數在十人上下,卻見領頭的竟然是陸正中。
“獨秀峰楊嫣茜帶衆位師妹,聽候慕容師兄差遣。”一臉若鵝蛋,面若桃花的女子向慕容秋白拱手道。慕容秋白望向她時,女子把手放下,竟是兩人相視而笑。卻在這時,那自稱楊嫣茜的女子身邊突然走出一身高略低但依然美麗,只見那女子面帶笑意,走向前兩步,突然說道:“高師兄,我都來了,你怎麽還躲在後面,難道你不想看見我麽?”
連城傑望着這一笑顏如花的女子,心想也許她便是高虎口中所說的鄭丹妮。而高虎呢,則是站在連城傑身後,只露出半個身來。聽那女子一番說辭,高虎才慢慢走出來,吞吞吐吐地笑道:“鄭師妹,你怎麽來了?”
見他如此,那些在楊嫣茜身後白衣女子與在陸正中身後的褐袍男子紛紛大笑起來。其中,站在楊嫣茜身邊的一身材較為衆人高挑顯瘦的女子,突然強忍笑容,故作一本正經地說道:“那還不是高師兄一時沒反應過來麽,鄭師妹你萬萬莫要生氣啊,要不然高師兄又會深夜裏偷偷來到獨秀峰,再被我們姐妹誤認為是強盜流氓痛打一頓就不好了。”
話音未剛完,那女子便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衆人又是哈哈大笑,甚至連陸正中和慕容秋白也是望着場中的高虎與鄭丹妮,忍不住笑了起來。而那鄭丹妮看向慢慢走近的高虎,又看向那身材高挑的女子,羞澀地低頭道:“林師姐你們要把他當成強盜流氓我又有什麽辦法呢,誰讓他真的張了一張強盜的臉呢。”
那鄭丹妮話音剛落,衆人又是一陣哄笑。別說連城傑和慧妙慧心忍住,就是身後的孩子們,都是發出了“咯咯”地開心笑聲。
而那高虎則是摸着自己的頭和臉,一邊走向鄭丹妮,一邊念道:“這長相是爹娘給的,我還能說不要啊?”他如此一說,衆人笑聲更甚。只見他站到鄭丹妮面前,兩人相望,竟是歡喜地笑着。
良久,衆人笑聲停将停,陸正中便走了上來,走到慕容秋白身前。只是陸正中在行進之時,他慢慢地望向連城傑,臉上有一絲疑惑,也有一絲笑意。随在她身後的則是楊嫣茜,以及一杆終南門人。
“好了,孩子們,姐姐和哥哥送你們回家去好不好?”那楊嫣茜微笑着道。
“好。”孩子們異口同聲地答道,聲音極大。
“那你們可要乖乖的,且不在中途亂跑,要聽姐姐和哥哥們的話哦!”那林曾雪亦是微笑着,盡力讨得這些孩子的歡心。
“好。”孩子們已然異口同聲地答道,聲音極大,似乎依然忘卻了之前由河南來到此間的恐懼以及悲苦的遭遇。
之後,慕容秋白與陸正中等人商量了一番如何護送這些孩子的事情,沒有半刻便已然分配完了各自的任務。連城傑見此情形,心裏很是感動。試想假若當年沒有師父與師娘那般照料和撫養,自己又如何能夠長大成人呢?也是在這一刻,他想到了荊琳兒,想到了自己的師姐。他在心裏暗自說道,一定會盡快找到師姐,除此其他的事情真的不是很重要的。
想到自己的身世,連城傑突然問道:“假若找不到他們的家人,該怎麽辦呢?”此言一出,衆人卻是齊齊地向疑惑地連城傑望來,加之那些小孩子投來的目光,足足五六百雙眼睛。連城傑突然便覺得,渾身很不自在起來。
良久,那慕容秋白微微笑道:“公子放心,來時師尊已經交代過了,找不到父母就由我等帶往玄門,一定不會讓他們受苦的。”
“若是如此,當真是最好不過了。”連城傑微微笑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慧妙和慧心兄弟又齊齊念道。只是連城傑不知,這慧妙慧心這一聲贊美不是為了終南玄門衆人,而是給他這個雖身遭大難卻慈悲為懷的菩薩心腸的且身上藏有太多疑團的男子。
而後,慕容秋白等終南玄門門人與慧妙慧心、連城傑辭別之後,便領着衆孩子趁着夜色向西而去。連城傑則是與慧妙慧心兄弟向東禦空而來,趕回帝都陽城。
一路上聽得慧妙慧心兄弟兩說起,原來在連城傑趕赴林妍麗的約會時,喬巧兒始終放心不下,擔心是敵人設下的圈套,便非要跟随去看個究竟。慧妙慧心等四人無奈,只好随她趕往明月樓。不想在途中卻碰見了葉洲妤和慕容秋白三人趕來,他們說害怕喬巧兒有危險,便領着喬巧兒換了一家客棧住下。之後由葉洲妤留下保護喬巧兒的安全,慧妙慧心兄弟則是與慕容秋白、高虎一道向西趕來,阻止這場無音閣犯下的罪孽。
在趕往帝都陽城的時間裏,連城傑心中是很迫切想看到喬巧兒的,只是來到帝都陽城之後,連城傑又想起了林妍麗與傅國忠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心裏卻是有些猶豫的。在跟随慧妙慧心趕往東街住所的街上,他一下子便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喬巧兒了。特別是行至客棧之中,望着一間燈火仍亮的屋子,從慧妙口中得知那正是喬巧兒居住的房間時,他竟是害怕走向那個屋子的。
他不知道自己走向那個屋子,望見喬巧兒的時候,自己要和她說什麽。他不知道要怎樣去面對,這個自己一直念想的女子,一直想陪伴在身邊的女子。
☆、夜裏傾心
就在連城傑支走慧妙慧心,一個人站在喬巧兒門前猶豫不決時,房門突然打開了。只是走出房門的不是喬巧兒,而是一面色冰冷的白衣女子,正是葉洲妤。她見站在門外的連城傑,卻是與他相望了良久,才轉身把門關上。
“你的傷好了麽?怎麽又到這帝都陽城來了?”
葉洲妤未答他的話,又轉過身來靜靜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只是凝視良久,她覺得他的眉目之間有一絲絲隐隐的苦痛。随後,她輕身走開,而連城傑則是慢慢跟随,走過五步,只聽得她輕輕說道,“巧兒擔心你的安危,直到剛才方睡下。”
他們沿廊向南而去,走廊最南處設有一座閣樓,周圍沒有房間,很是僻靜。閣樓上擺着一個圓桌,桌上竟有酒壺四五個,好似是哪位客人喝剩下的。葉洲妤走到桌前最裏邊的位置坐了下來,突然冷靜地道,“這是……我給你留下的。”
她沒有言明原因,他亦是不問,更沒有答謝的言語。連城傑只是坐在桌前,與她相對片刻後,便拿着一壺酒慢慢喝了起來。連城傑喝完一口,便再次問道,“你的傷好了麽?怎麽又到這帝都陽城來了?”
葉洲妤依然一臉冰冷的面對着他,良久才慢慢說道,“回去之後經師父悉心照料,而今已沒有大礙了。”聽連城傑如此關切地一問,她其實是想笑的,只是對于面前的男子,她卻是始終笑不起來的。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般的哀苦,也許是明明知道不可能是相守的糾纏。
連城傑見她面色如此,也是苦笑說道,“那便好,那便好。”然後,一個人靜靜地喝着壺中之酒,只是喝着喝着他心裏卻掠過之前見過的“獨秀四秀”楊林鄭三人之容顏,竟是與眼前的女子有着太過于鮮明的對比。
她心中該是有着天大般的哀愁吧,他想。可那該是什麽樣的哀愁,才能令她面若寒冰不茍言笑呢?
良久,突聽那葉洲妤靜靜說道,“其實……世間有這樣的傳聞,說你連氏二百九十七口被滅門一案與巧兒的父親有關,但是這件事即便是真的也是與巧兒無關的。你知道麽?這十二年來,巧兒東至海濱星島,南至深山密林,西至浩瀚大漠,北至苦寒之地,歷經艱辛苦難,無數次生死,而她的目的就只有一個,那便是只為找你回來,陪在你身邊而已。”
連城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葉洲妤則繼續靜靜說道,“巧兒與其他俗世之人是不同的,她對你的心思很是單純。她留在你的身邊不是為了你手中的絕世神兵,她就是想陪在你身邊。十年前,我和師父在雁門關遇到奄奄一息的巧兒,便把她帶回了獨秀峰,師父她老人家花了七七四十九天,尋遍玄門典籍才将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葉洲妤說着,聲音時而冷靜,卻又時而顫抖。而連城傑則是低着頭靜靜地喝着酒,不敢看向她。
“師父說巧兒是世間少有的好苗子,是修行的奇才,一心想要收她為徒。但是你知道巧兒是怎麽說的麽,她每次都說只想找到你後,兩個人回河陽城做一對平凡夫妻,生兒育女,男耕女織……師父沒有法子,只能任由她而去。但其實整個獨秀峰乃至整個終南玄門,都把巧兒認作是我們的一份子。”
聽到此處,連城傑突然掄起一壺滿滿的酒,一飲而盡。而葉洲妤似乎并不管他心下感受如何,依然慢慢說道,“如此一個一直堅信要伴在你左右的女子,連世間至高無上的修行法門都不稀罕,又如何會觊觎你手中這區區‘天芒神劍’呢?”
葉洲妤言畢,則良久無話,而連城傑只靜靜地喝着酒,她只是靜靜地望着他。雖然言至此間,但是女子心中亦是糾結,她在糾葛要不要将心中所知的說與面前的男子。因為那些往事不僅僅是他心中的糾葛,也是自己心中十多年來的糾纏,或者說噩夢。
“對于此事,我雖有懷疑過卻只是在一念之間,只是假若真如林妍麗所說,我連氏滅門一案與巧兒的父親有關,我是說服不了自己如往常一般面對巧兒的……我深知她的心意,我亦有意與她終老山林,可我連家近三百口亡魂,我又如何能夠坦然去面對呢!”
連城傑說着突然擡起頭來,看向葉洲妤,一臉痛苦,一臉茫然。葉洲妤靜望他片刻,便側臉看向閣樓周遭的黑暗處,慢慢地說道,依然是言語冰冷:“十二年前,也就是你們連家滅門案發生之後不久,林朝丞相葉崇山一家被佘諸皇帝滿門抄斬于相府,你可知其中緣故麽?”
連城傑聽此一問,便将心中所知道出,“據說這是傅國忠所使的計謀,讓宦官李昌和張部陷害葉崇山私吞贓款才遭致滅門之禍,後李張二人又被傅國忠以擅殺大臣陰謀造反為由誅殺,從此傅國忠便掌控林朝權柄,名為國師實為宰輔,權傾朝野。”
葉洲妤聽連城傑如此說,則是輕哼一聲,搖了搖頭道,“不對,不對的。”随後她又繼續說道,“大觀十年六月,林朝後宮之中發生‘六月宮變’,林蔭雄便移居宮中‘長生樓’一心修玄,日求長生,不問朝政。國中大小政事皆由宰相葉崇山執掌。至大觀二十年的十年時間,宰相葉崇山父子專國十年,吞沒軍饷,吏治敗壞,邊事廢弛,致使北方谷國和南疆夷人頻繁侵入國境,對中土造成極大破壞。”
葉洲妤頓了頓,則是把臉完全側向另一邊,令連城傑看不到一點。連城傑則是喝了一口酒,然後聽她慢慢說道,“關中都督喬萬世一向鐵面無私,剛正不阿,不與朝中權貴相交。他看不慣葉崇山在朝中胡作非為,故而上書林朝皇帝進行彈劾,不想彈劾奏報卻被送到了葉崇山手中,從此兩人就有了矛盾。因此葉崇山覺得喬萬世的存在是個極大威脅,卻是一時抓不住喬萬世的把柄,故而才想出了陷害與喬氏是世交的富可敵國的連家這招,既除了喬萬世的羽翼又逼喬萬世憤怒之下起兵謀反的一箭雙雕之計。只是葉崇山萬萬沒想到,你們連家所有的財富卻是早已運至關中上京,由關中軍護守。”
“怎麽會是這樣?為什麽你們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呢?”連城傑問道,聲音有些大聲,臉色極是疑惑而痛苦。
“而為了使得告密信的可信度達到最高,葉崇山選取的告密之人便是自己安插在喬萬世軍中的一位叫方博的将領。據說方博此人原是由葉崇山舉薦的,此人英勇善戰、屢立戰功,是喬萬世麾下的傑出大将。待一切準備就緒,葉崇山接到密報後,便坐鎮河南鎮,連夜僞造聖旨,命守将傅國忠連夜率軍出城奔襲河陽,趁你們連家夜深人睡時斬殺你們連家兩百九十七口人。當然在這場滅門暗中,慘遭殺害的不僅僅是你們連氏族人,還有巧兒的大哥和大嫂……”
葉洲妤言至此間,連城傑已是悲聲泣下,但是葉洲妤依然沒有說完之意。“你想若是此事與巧兒的父親有關,他怎麽會讓巧兒的大哥大嫂在這場劫難中蒙難呢?後巧兒的父親喬萬世得到消息,便斬殺了方博祭旗率軍趕至河南,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後佘諸皇帝得知喬萬世在關中起兵謀反,極為震怒,但是由于忌憚葉崇山的勢力,故而沒有降旨問罪。再後來得傅國忠獻計,佘諸皇帝便指使宦官李昌和張部率兵突襲相府,滅了葉崇山滿門。再後來,佘諸皇帝又授意傅國忠殺了李昌、張部,因為此事傅國忠深得佘諸皇帝信任,朝野通令嘉獎,故而讓之全權掌管佘諸大小政事,他則一心深居‘長生樓’,求仙問道,直至今日。”
葉洲妤言畢,則是轉過一張冰冷的面來,靜靜地望着連城傑,靜靜地等待着他發問。因為一個人的心裏藏了太多秘密,藏的時間久了,整個人亦會覺得如山般沉重,甚至連喘息都是提心吊膽的。
而對她而言,十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與別人說起與自己的往事。
良久,連城傑終于望着她,靜靜問道,“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葉洲妤則雙目緊閉,面色卻是依然冰冷,慢慢站了起來。連城傑只聽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便是那林朝宰相葉崇山的小孫女,家中遭滅門那夜被父母藏在櫃中才逃過一劫的。”
言語堅定,面有哀愁。只是當言畢之際,她心裏卻是有些許舒坦的。
那夜,八歲的她被父母在匆忙之中藏于櫃中,卻是目睹了父母慘死的情狀,致使自己十多年來每個夜晚都會在夢裏驚醒。
而這些,卻是從來都沒有任何人知道的。
若不是她在其後悄悄逃離,一個人流浪到河南鎮被她的師父冷月大師帶至獨秀峰,也許早已沉淪在這亂世之間,或者已死在了某個角落也說不定。她想過報仇,卻只是在上了獨秀峰頭兩年的時間裏。而現在,她的心裏則是淡然的,并不曾去想那些俗世的雜念了。
因為她深知一個道理,那是她師父冷月大師教給她的一個道理:凡事總有命數,因果相連。
如此冤冤相報,何時能了呢!
此刻的她,向他道完了心中所想之事,心裏則是更加淡然。因為她已經想好了自己和他說完這些故事之後的結果,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其實,即便是死在他的劍下,她也是一萬個樂意的,也是甘願了這命運的。
而這種想法,她從在永安地牢被他拼命救下的那刻就有了的,只是那時她想的是——哪怕和他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連城傑突然站了起來,“啊”地怒吼一聲,然後迅速引劍于右手之中,緊緊握住。“天芒神劍”渾身透着青藍色的詭異光芒,色彩很盛,竟在片刻之間便把兩人都重重包圍起來。葉洲妤身後的“朱雀仙劍”則是在鞘中“當當”地抖個不停,如臨大敵一般。
他則面目猙獰,像嗜血的魔鬼。而她依然面色冰冷,靜靜地望着她,心裏卻是靜若流水一般。
“城傑哥哥。”
卻是在這時,喬巧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只見喬巧兒一邊喊着連城傑的名字,一邊向泛着青藍色光芒包圍的閣樓跑來。在她身後,則是被這一聲劃破天際的怒吼驚醒,然後慌亂中趕來的慧妙慧心和張氏兄弟。
一行人跑近閣樓來,望見葉洲妤被青藍色光芒包圍,而在他們面前則是一面色猙獰扭曲的男人,除了喬巧兒之外,其他人均是又驚又怕。
“那是什麽怪物?”那張翼大聲問道。
“城傑哥哥,你萬萬不可傷了葉姐姐啊!萬萬不可!”喬巧兒大聲吼道。
“什麽,那是連公子?”
衆人一陣驚訝之間,卻是跑到了閣樓邊上來,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你殺了我吧,替你們連氏族人報仇。”
葉洲妤靜靜地道,慢慢閉上了眼睛。她在等待,靜靜地等待着他手中之劍重重地砍下,讓自己的身軀灰飛煙滅。她想着,也許這一劍斬下之後,自己便能心安,他也就不會活得那麽地痛苦。
也許這樣,他就可以和巧兒一生一世都在一起,一輩子過着平安幸福的生活了。
“啊——”
又是一聲劃破天際的怒吼,出自連城傑之口,只是其間卻夾雜着痛苦的沙啞。随即整個閣樓,則是被漫漫青藍色纏繞,完全失去了閣樓的模樣。葉洲妤雖然緊閉着雙目,卻是能夠感覺到面前的這股力量越來越是強大,故而大聲喊道,“你們快攔住巧兒,別讓她過來!”
張氏兄弟聽聞,急忙趕上,将快踏入閣樓青藍色光芒中的喬巧兒迅速截下。喬巧兒不能前進半步,則是一邊不斷手打腳踢張氏兄弟,一邊口中大聲地快速喊道,“葉姐姐,你還手啊!你快還手啊!”
喬巧兒整個人急得都哭了起來,怎奈有心無力。
那慧妙慧心見狀急忙飛身淩空,奔向被青藍色光芒包圍的連城傑身後。就在他舉起“天芒神劍”立于頭頂之際,兩兄弟一左一右,竟是紛紛迅速地伸手抓住了劍鋒。然不出一剎,慧妙慧心兩人竟是面露痛苦之色,只覺得自己即便費勁全力竟是拉不住那“天芒神劍”斬下之力,不由地兩人口中吐出極為痛苦地“啊”的一聲。一念之後,慧妙和慧心兩人則紛紛被強震往後飛去,竟是落到身後的客棧院中的石板上。
也是在這一刻,喬巧兒撕心力竭般大喊“萬萬不可”的聲音之際,一柄青紫色的重劍則斬破青色,竟是向着葉洲妤斬去。劍鋒所至之處,斬破徐風,竟是發出了鬼哭狼嚎一般的聽着令人恐懼生寒的聲音。
她能夠感覺得到他手中重劍斬下帶來的清風,那刻她心裏是滿足的。将死之際,她的腦中閃過的是,那些時日在永安地牢裏,與他走在鐵索橋上的畫面。在那畫面裏,他拉着她的手,慢慢前行着,她雖然害怕卻也是心安的……
若是我也與巧兒一般,只是一個俗世的平凡女子,我也會一心随在你身邊,無論你去哪裏都會跟着你。到那時,我不會每一次與你相見都板着冰冷的臉了,也不會對你表現得愛搭不理的了。
只是,這一生,你有巧兒了,我只能到來生去等你。
“轟——”
整棟閣樓在瞬間轟然崩塌,面色猙獰的連城傑淩空而立,那些紛紛墜下的瓦礫和梁木竟是傷不到他半點。而他面前站立的女子已然不見了蹤跡,其實也不是沒有蹤跡,只是她被一陣強勁的風送到了喬巧兒身邊。這一幕,就發生在一念之間。而原本葉洲妤所站立的一丈開外,突然淩空立着一個蒙面人,與連城傑相距不過三丈的距離。
喬巧兒見到葉洲妤出現在自己身邊,則是掙脫了張氏兄弟,緊緊地把她抱住,哭着關心道,“葉姐姐,你怎麽那麽傻啊,你怎麽那麽傻啊!”葉洲妤亦是微微睜開眼睛,一張冷若冰霜的臉上竟是流下了淚來。
只是在一剎那之後,她便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場中的連城傑。
只見連城傑與那蒙面人淩空而立,一臉更加猙獰的樣子,凸大的雙目滿是寒意,好似厲鬼一般狠狠地瞪望着對面的蒙面人。而那蒙面人則是左右手虛空而畫,憑空竟是出現了一道道佛印。那些佛印恰如那日,喬巧兒在正光大師身上看到的一般,佛印一層一層地打向連城傑周身。
說來也是奇怪,那些佛光打向連城傑之後,慢慢地便将他包圍了起來。而連城傑周身的青藍色也慢慢減少了,沒過多久便消失了,唯有手中長劍的青藍□□彩很是明亮耀眼而已。見此情形,衆人心中不免又是歡喜,又是隐隐擔憂起來。
不想片刻之後,那層層佛光竟然被大吼一聲的連城傑掙脫,頓時化作點點金光飛向四周,竟是消失于偌大的黑暗之中。而連城傑周身的青藍色光芒又重新快速地聚集,不出一刻便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仿若之前轉變的情形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衆人大驚之際,卻見那連城傑突然沖天而起,到達約莫十丈的高度之後便突然淩空轉向,沖向了下方的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見狀,大叫一聲“不妙”。饒是如此,卻不見他的手腳有半點慌亂。只見他已然虛空而畫,兩掌不斷上揚,竟是劃出一道道佛印,向着由空中沖下的連城傑奔去。但是連城傑似乎并沒有被那佛光阻止,而是快速地向那黑衣人奔來,且青光色越來越濃厚,越來越耀眼。
連城傑身子在後,被一柄青藍巨劍引着,似乎人劍合一,竟是像一支離弦之箭沖了下來。空氣中“噼噼啪啪”地一陣怪響,好似木柴燃燒時的聲音。
喬巧兒見此情形,心想到那夜在河陽城所發生的事情,急忙沖居空飛下的連城傑大聲吼道,“城傑哥哥。”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