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的時光,我就一點都不懼怕了。”
“這兩年,我為尋找師姐走遍關中,每到一地都會聽人說起巧兒的事情,想到她如今貴為辰胤公主,而我卻是孤苦飄零的江湖人……我心中已然不敢奢望。卻不想自辰胤東來至江南,一路上都有她,那當真是如同兒時那般美好的時光。”
字字如針,刺疼的不僅僅是言着的心,還有聽着的。
“假如我還是當年河陽城裏連家的二公子,家門不遭逢大難,我沒有踏上這天南地北尋找師姐的征程,也許現在的我們将是另外的模樣……可我已然允諾與你,随你入上京完婚,伴你征戰天下,你卻為何突然離開?”
當我為你改變了自己原本的模樣,改變了我人生的計劃,只是想伴在你左右,無論這一路是成是敗,無論你是君臨天下的帝王還是村中平凡的女子,我都做了伴你終生的決定。只是為何,你突然離開,讓我連一絲與你抵抗的力量都沒有!
連城傑終究是沒有再說下去,也沒有再依靠着葉洲妤,在一陣狂吞之後,竟是倒在葉洲妤的身側,冰涼的石板上靜靜睡去。只是望着他痛苦的神色,葉洲妤心中在生疼之餘,竟是生出了一絲對喬巧兒的不滿。
她不明白,這一絲不滿是因為眼前這個痛苦難當的男子,還是喬巧兒那決意的決定。但她想,假若是自己不能決心與他一起游歷天下,自己則是不會給他任何的一絲希望。因為她知道既然給了希望,那便是無論路途多艱難,都會選擇留在他身旁。
她望着周遭滿目的黑暗,又望向身邊的男子,眼角竟是流下淚來。但是這淚水,她卻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正如她的心思,也許有人知道,但是無論別人如何猜測到位,她卻是決計不會吐露分毫的。
葉洲妤亦是思緒淩亂的,因為她總是搖擺在他二人之間,一會兒為連城傑擔心不已,一會兒又為喬巧兒找離開的理由。只是眼前男子的景狀多少是刺疼她的心的,雖然她始終壓抑着這絲絲情緒,但卻是想不明白喬巧兒選擇放棄的緣由。
即便巧兒決心當辰胤的公主或者王者,但是他已情願改變留在她身邊了,這并不是多大的隔閡啊。即便巧兒想讓他随自己的心願游歷天下,讓自己這個姐姐留在他身邊,但是十二年千山萬水無畏艱難找尋的情意呢,難道她真的舍得舍棄麽……
她參不透這情意之事,因為這比她參透生死還要難。只是臨了,在解不開想不破的諸多疑團面前,她只能微閉上雙目,靜靜流下淚來。望着身邊痛苦沉睡的男子,她亦只能偷偷說上這樣一句話,“其實我如何不知師父的命令亦是巧兒的懇求,不過你放心,等我們回了河陽,我就回終南山一輩子都不再出山門一步。到那時,你就不會再那麽疼那麽痛了。因為看着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是心疼的。”
唯有冷冷的夜風細細聆聽,這雖然冰冷但卻是來自肺腑的聲音。
而那封被揉作一團的書信依然靜躺于冰冷的石板上,任多大的寒風對吹不走半點,只是不停抖動。此情狀,仿若兩顆心,一顆醒着的,一顆沉睡着的,卻在不停地顫抖一夜。也許,對于一個人只是一夜,而對于另一人卻是一生。
只是下定決心這種事情,總是要經過打多次痛徹心扉的猶豫。而今夜的她卻是陪在他身邊,靜靜地落淚一夜。但是她亦是知道,即便他是沉睡的,因為他的心裏是流淚的。只是那淚,不是流給自己看的罷了。
而後至下半夜,天竟是下起了細細小雨。葉洲妤急忙将連城傑扶起,搖搖晃晃地向山洞裏面走去。而那一團皺巴巴的書信,依然靜躺在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任冰冷的細雨沖刷着一夜,竟是慢慢令字跡變得模糊起來。
葉洲妤把連城傑放下休息,自己則是守在她的身邊,緊閉雙目,卻是一夜未眠,思緒淩亂。一來她是擔心身邊的男子,二來是無論她如何努力都不能讓自己靜下心來。而這種變故卻是她上了獨秀峰多年來,不曾有的變化。
臨至清晨時分,夜雨停了。山洞之外,突然卻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在腳步聲之後,葉洲妤分明聽得一男子的聲音,心下不禁緊張起來。
只聽那男子說道:“昨夜弟子偶然來到此間,得知他們就藏在前面的山洞之中。”
而葉洲妤一聽那聲音,立馬就分辨出來,那是歸樂谷郭昌宗的聲音。
☆、道門巨變
葉洲妤一聽那聲音,立馬就分辨出那是歸樂谷郭昌宗。此時,連城傑突然也坐起身來,望着身旁的葉洲妤。葉洲妤知道他心中的疑惑,卻是搖頭說道,“荊琳兒說這是歸樂谷的後山禁地,是不會有人來的……我也不知歸樂谷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連城傑聽她言畢,則是迅速站起身,手握“天芒神劍”向洞口走去。葉洲妤亦是急忙起身緊跟而去,卻是在距離洞門只有三丈的地方和連城傑一起停下。連城傑轉過身來,望向她,問道,“難道是荊琳兒故意洩露了我們的行蹤?”
葉洲妤搖了搖頭,正欲說話之際,洞外突然傳來李悅極為客氣的聲音。“連師兄,我等知你已駕臨鄙谷多日,望請出來相見。”話音未落,葉洲妤卻急忙道,“你不能出去,現在整個江南都在找你,你出去了肯定是兇險異常。
誰知,連城傑竟是轉臉望向她輕輕一笑道:“事到如今那又有什麽關系呢。”言語有些凄涼,聽得葉洲妤心下一陣寒意突起。連城傑言畢,則是慢慢走向洞外。葉洲妤沒有猶豫,也是緊緊跟随着。
兩人出得山洞來,只見洞外狹小的平地之上站着百十來號人,而站在衆人之前的正是李悅和郭昌宗,還有一位身着道袍的老者。那老者滿頭蒼蒼白發,精神矍铄,宛若天上仙人一般的風采,令連城傑不禁多看了一眼。
連城傑和葉洲妤見狀,也是不慌不忙走進與之相距五六丈的地方。葉洲妤向歸樂谷衆人行了個禮,連城傑亦無奈亦只好照例行禮。只因他此時是有絲絲恨意的,因為他深知這歸樂谷衆人找到這裏恐怕也是沒有什麽好事。
李悅和郭昌宗見狀亦是還了禮,均是一副不屑的樣子。禮畢之後,那郭昌宗則是對一旁的白發老者說道,“胡師叔,這兩位便是玄門獨秀峰冷月大師座下的高徒。其中,那位便是在幾個月前河陽城一戰中令天下震動的連城傑連師兄。”
那被郭昌宗稱為胡師叔的白發老者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連城傑,突然說道:“不想我胡老四幾十年不出谷這世道竟然都變了,天下大亂不說,就連冷月大師竟然都打破玄門規矩收了男性弟子,當真是我胡老四老朽了,老朽了。”
也是在那自稱胡老四的白發老者說話之際,葉洲妤輕聲向連城傑說道:“這胡老四啊,我聽師父說起過,他在歸樂谷的排序中,位居李承旭、趙樹良和郭正雄之後,雖然道術不高,但是在江湖上卻是很有善緣,極得人推崇。只是這人歷來不管歸樂谷門中之事,今日突然出現想必這歸樂谷該是出了什麽大變故。”
葉洲妤聽他言語中有諷刺之意,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向胡老四行了個禮道:“終南晚輩見胡師叔,我等叨擾之處,還望您老人家海涵。”那胡老四見狀,則是笑道,“既然是冷月大師的得意弟子,老夫自當是給她這個面子的,只是今日請兩位屈身赴鄙谷一敘,老夫有些事要與兩位相詢。”
“前輩見諒,我二人今日有事,恐怕是不能赴會了。”
連城傑話音未落,那郭昌宗則是走上前一步,大聲說道:“連師兄且慢,你二人在我歸樂谷禁地至少呆了半個月,現下事情尚未清楚,如今難道就想一走了之麽?”郭昌宗說話間,他身後的歸樂谷衆人手中的兵器竟是铛铛地響個不停。
連城傑和葉洲妤見狀,已然心知今日兩人欲脫身而去只怕也不是很容易了。連城傑望了一眼葉洲妤,然後走上前一步,對歸樂谷衆人道,“我等自知觸犯了貴谷的忌諱,但今日我真有要事趕赴河陽城,請各位見諒。”
那胡老四見狀,則笑道:“你們私闖我門禁地之事老夫可以不追究,老夫也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今日你若是不将《歸樂無疆》留下非要帶出谷去,就算我谷門人血流成河當場,只要存活一人你也是休想出谷半步!”
連城傑聽言心下一驚,驚的不是因為胡老四說的話,而是因為那于峰偷來的《歸樂無疆》确實是在自己身上。那日在石佛寺練畢之後,他原本是想歸還喬巧兒的,但不想喬巧兒卻是不肯收,他只好随身帶着。
連城傑亦知此時斷斷是不能将那《歸樂無疆》交出去的,否則不但自己百口莫辯不說,也要陷那于峰等人于危險之境地。加之連城傑念及那于峰偷取這秘籍之時已過去太多時日,這歸樂谷衆人今日分明是來找茬的,故而堅定了不能交出秘籍的想法。
葉洲妤見狀則對胡老四道:“胡師叔,這半個月來我連師弟在山洞之中養傷,并不曾踏入貴派門中,更沒有竊取貴派修行法門。”葉洲妤話音未落,那李悅則是走上前一步,慢慢說道,“葉師妹想必是忘了,連師弟身懷的修行我們可都是親眼所見的。”
未等葉洲妤回答,那郭昌宗則繼續道:“恐怕貴派也正是因為他身懷各家修行法門才将之收于門下,而他卻是連終南山都沒去過的吧。”連城傑聽言,則是大聲說道,“我并沒有偷取你們的《歸樂無疆》,我的功夫都是我師父師娘教的。”
“你師父師娘教的?真是笑話!前夜,若不是你,怎有本事打傷家父,偷走我派秘籍?”郭昌宗按耐不住情緒,大聲吼道。“大家別跟他廢話,他不過也是肉體凡胎,我們一起上也必能将之擊斃在此,為三師伯報仇。”
“且慢。”那胡老四突然大聲呵斥,郭昌宗等人見狀皆暫時收斂了。而随後,那胡老四則是對連城傑道,“你既然說你的‘歸樂無疆’是你師父師娘教授的,那他們姓甚名誰,可否與老夫道來?”
胡老四之所以呵斥衆人,是因為他也聽說近來江湖上出了一個身兼三家修行法門的年輕人。此時他雖然急于追回秘籍法寶,但卻沒有被這股情緒沖昏頭腦。因為他知道,若是知道了連城傑的師父師娘,有可能就知道他來盜取秘籍法寶的緣由了。
“我師父名叫淩乘風,師娘名叫方爾煙。”連城傑答道。
他之所以回答,是因為他也想從這胡老四口中知道他師父師娘真實身份的線索。
不想那胡老四聽他言畢,竟是哈哈大笑起來:“年輕人,老夫是看在冷月大師和玄門的面子上才對你處處相讓的,不想你這年輕人竟是處處搪塞老夫,當真是欺我谷中無人嗎?”胡老四雖然言語溫和,但是卻不怒而威。
連城傑見狀,則不慌不忙地道:“前輩見諒,我并沒有搪塞,因為我也懷疑他們用的是假名。只是不知,貴谷在近一百多年來可有他人出過谷?”胡老四見連城傑很是認真的樣子,心中不禁有些擔憂,但還是慢慢答道,“我師天目道人共收了七位弟子,除老夫常在江湖上行走之外,其他幾位師兄弟皆是足不出谷。可老夫并不曾收過任何弟子!”
“不知前輩可否記得一百多年,在那洪澤之濱的七天七夜的大戰。晚輩懷疑……”
連城傑話音未完,胡老四突然說道:“你是說大師兄?不可能啊!”胡老四忽然不再說話,而似在冥想着什麽。此時,葉洲妤走至連城傑身邊,望了連城傑一眼,然後說道,“胡師叔,你老人家是知道的,貴我兩派同屬道門,但千百年來各自修行,不曾外傳,而如今我連師弟身懷你我兩派修行法門,當真是奇哉怪也。”
“你二人休要轉移視線,胡亂污蔑我門前輩高人。”那郭昌宗突然大聲吼道。
卻在這時,一道金光破空由西而至,來人卻是何彤淑。只見她滿臉是淚,一臨地便跪地嚎啕大哭起來了。那郭昌宗見狀,早已忘了心中的憤怒,急忙上前扶起何彤淑,輕聲問道,“師妹,你怎麽了?”
那何彤淑則是不理他,卻向那胡老四說道:“胡師叔,掌門遭奸人所害,羽化了!”
“什麽?”那胡老四驚訝問道,臉露痛苦之色。那李悅聽聞,急忙走至前來,一把欲将何彤淑拉過去,問道,“師父怎麽了?”而郭昌宗卻是早已察覺,在李悅手未碰到何彤淑時已将他推開,口中大聲問道,“你要幹什麽?”
而何彤淑則繼續道:“今晨門人按慣例進歸樂仙洞給掌門送日常用品,不想卻見掌門已慘死于洞中了啊。”那李悅并不與郭昌宗争辯,而是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他們身後的歸樂谷衆人見狀,亦紛紛跪地痛苦,口中喊着“掌門真人”,哭得是死去活來的。
葉洲妤見狀,則示意連城傑趁機離開,但是連城傑卻好似呆愣住了一般,片刻之後,他才慢慢地搖了搖頭。而葉洲妤見狀,心裏則是嘆了一口氣。因為她知道,他此刻似乎是真的不想走了。
“掌門師兄啊。你一生光明磊落,處處忍讓,五十年足不出谷,卻不想竟是被奸人害死了。”胡老四說着竟是也哭了起來。
卻在這時,那郭昌宗大聲說道:“大家且聽我說,掌門和家父遭此大難我們心裏都很沉痛,但眼下我們更應該擒住賊人,拿回秘籍法寶。”
頓時,衆人紛紛站起,一雙雙透着殺氣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場中的連城傑和葉洲妤。葉洲妤大聲道,“我二人并無盜取貴派秘籍,更沒有加害趙掌門,你們這樣做就不怕激起歸樂谷與玄門大戰嗎?”
“就算激起兩門大戰,這個仇我們也一定要報。”那郭昌宗大聲吼道。
“殺了奸人,替掌門報仇!”歸樂谷衆人齊聲怒喊。
連城傑見解釋也是不可能,卻是引劍于手緊緊握住。葉洲妤見狀,神色緊張地說道,“連公子,萬萬不可激起兩門大戰啊,要不然……”她話音未落,卻見連城傑一臉冰冷地望了過來。她心中一陣無奈,卻也是引劍緊緊握于手中,準備迎敵。
那胡老四則是漫步走到歸樂谷衆人面前,怒聲說道:“既然如此,今日無論是秘籍還是你們兩個人都必須留下。”他說話間,突然風聲驚起。卻也是在這時,整個山谷之中傳來一位女子的聲音。
“諸位且慢。”
卻是話音未落,一襲橙色由西破空而至,降至連葉二人與歸樂谷衆人之間。雖然那女子背對着自己,但連城傑卻已認出來人便是佘諸穎陽公主林妍麗。随即,林妍麗轉過身來,望着葉洲妤,然後又望向連城傑,嫣然一笑問道,“連哥哥,多日不見,你可安好?”
葉洲妤見狀,卻看向連城傑,只見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
“敢問姑娘何人啊,竟要管鄙谷之事?”那胡老四很是客氣地道,但言語中卻沒有懼意。
“你以為你是佘諸公主,今天就能帶他們離開麽?”郭昌宗大聲道。
林妍麗輕輕轉身,微微笑道:“不害怕佘諸公主,難道你們歸樂谷也是要與我無音閣為敵麽?”
“少拿無音閣來吓唬人,你當我們歸樂谷真是怕了無音閣麽?”人群中,不知道誰吼了一句。
那胡老四則是舉起右手,示意衆人噤聲。而他則是恭敬地給林妍麗地行了一個禮,微微笑道,“不知姑娘當屬閣中哪門啊?”
林妍麗不說話,而是笑着,慢慢從袖中取出一枚金色的龍鳳令牌。胡老四等人望去,只見排上用篆體印刻着“無音”兩個大字,心中一驚急忙鞠躬行禮道,“鄙谷不知無音閣主駕臨,禮數不周處,萬望恕罪。”
林妍麗收起令牌,輕輕揮手,說道:“罷了。”待那胡老四立起身來,林妍麗則繼續說道,“我以無音閣閣主身份擔保,他二人定然不是害貴谷掌門奪你修行法門之人,你等還是速速回到谷中料理谷中事務吧。”
“可是……”胡老四欲說又止,終于還是只連連說了三個“是”。而李悅和郭昌宗二人,竟是靜靜地站着,不說一句話。
這一幕在連城傑看來,則是極為驚奇,他沒有料到這無音閣的勢力竟然如此之大,竟是連歸樂谷之事都管得了。而在葉洲妤看來卻是一點也不足為奇,因為若是無音閣閣主到終南山要一個人,想必玄門中除了玉機掌門之外,其他人也是不敢說一個“不”字的。
因為,盡管世人皆知,無音閣雖然是世俗門派,但是人數衆多遍布天下。也就是說無論正魔兩道的修真門派中都有他們的人,這正是無音閣經年不衰屹立不倒的緣由,也是無音閣的可怕之處。
而它真正最可怕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正教與魔教之中,哪些人是他們無音閣的人。
林妍麗慢慢轉身,向連城傑和葉洲妤走了過來。臨近時,她輕輕笑了起來,說道,“連哥哥,我們走吧。”見連城傑和葉洲妤不動,她竟是也沒有多餘言語,而是淩空而起,化作一道光向西而去。
連城傑和葉洲妤見狀,随即禦劍而起尾随而去。頓時,整個歸樂谷的後山之中,僅剩下胡老四等衆人,卻是一個個都望着西方,一個個都不說話。良久,胡老四轉身望向衆人,搖了搖頭說道,“都回谷吧。”
随即,又是一陣陣傷痛欲絕的哭泣聲,萦繞在整個歸樂谷的後山中。
☆、廬山聖境
連城傑、葉洲妤和林妍麗三人騰空而起後,經歸樂谷衆殿上空,後向西出歸樂谷而去。只是聽葉洲妤說是歸樂谷,連城傑不禁打量了一番,放眼望去只見金碧輝煌藏于山裏翠綠間,卻別是一番景致。他三人一路向西禦空而行,沒有在餘杭城停留,而是徑直向西,過了“山蒼蒼,水茫茫,大孤小孤江中央①”的彭澤湖,直到了廬山腳下方才停下。
一路上,衆人并無言語,只是林妍麗偶爾回首望向身後的連城傑和葉洲妤,臉上浮現輕輕笑意。而在連城傑心中,卻是對這林妍麗充滿了疑惑的,他不明白為何這林妍麗會突然出現在歸樂谷,也想不到她的修行竟然達到如此精進的境地,更想不到她為何會帶着自己來到這廬山腳下。
連城傑站定之後,并沒有打量這廬山,而是與葉洲妤一起轉身,雙雙望向林妍麗。而林妍麗則是望向面前不遠處的廬山,又望向連城傑和葉洲妤靜靜說道,“世人皆言‘峨峨匡廬山,渺渺江湖間’,今看來當真是了不起,雄、奇、險、秀一一具備。”言畢後,林妍麗則轉過身來,望向身後的連城傑和葉洲妤,嫣然一笑道,“連哥哥,你可知這廬山的來歷麽?”
連城傑搖了搖頭,望向身旁的葉洲妤,卻見葉洲妤也是搖了搖頭。然後,林妍麗走上前來,慢慢說道,“在上古周威烈王時,有一位匡俗先生,在廬山學道求仙。據說後來匡俗在廬山尋道求仙的事跡,為朝廷所獲悉。于是周天子屢次請他出山相助,但匡俗屢次回避,潛入深山之中。後來匡俗其人無影無蹤,世人相傳他是得道成仙了。是故後人便把匡俗求仙的地方稱為‘神仙之廬’,又稱‘匡山’,或‘匡廬’。後為了避宋□□趙匡胤脫匡字的諱,而改稱‘廬山’。”
連城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而葉洲妤則是望向林妍麗,冷靜而問道,“你是終南門人?”連城傑聽到葉洲妤如此一問,心下卻是一愣,然後看向林妍麗。林妍麗則是看向葉洲妤,慢慢說道,“葉師姐當真是好眼光。”言畢,林妍麗又看向一臉疑惑的連城傑說道,“不瞞連哥哥,家師的确是終南玄門衆人不假,不過當初拜師之時我曾承諾于家師,永世不會透露他的姓名,故而請你諒解。”
連城傑輕輕一笑,片刻之後方正色問道:“歸樂谷今日之劇變是否與你有關?”林妍麗聽此一言,并不言語,而是靜靜地望着連城傑,然後又看向陰沉的天色,低下頭言語很是凄涼地道,“昨夜我接到一封書信,說你在歸樂谷後山的消息已經敗露,要我速去助你脫難……不想你竟然懷疑我。”
“書信?”連城傑疑惑地問道。
“就是這封,是昨夜我在餘杭城接到的。”
林妍麗說着,便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到連城傑手中。連城傑迅速打開書信,不禁為之一怔,只因那紙張也是失傳了的餘杭紙,而紙上的字跡與自己先前收到的一模一樣。連城傑看畢之後,疑惑地望向葉洲妤和林妍麗,卻是一時無話。
“我接到書信後便連夜起程,恰巧在今晨趕上那胡老四帶領門人為難你們。但是歸樂谷究竟發生了何事,我卻是一點也不知情的。”林妍麗見連城傑面色冷靜,略有沉思,便繼續說道,“連哥哥,難道你以為我會騙你麽?”
連城傑搖了搖頭笑道,“沒有。”
良久,林妍麗側臉向右,慢慢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應該就在這廬山之中,你和葉師姐上山尋得之後便帶她回辰胤去吧,以後都不要再東來了。若是你能守得誓約,十年之後,我也一定會兌現自己于你的承諾的。”
葉洲妤聽她言語,不禁心中一涼,問道:“你不和我們一起麽?”
林妍麗聽此一言,轉過臉來,微微笑道:“昨夜在接到這封書信的之前,父皇從帝都陽城傳來旨意,要我在今日啓程返回帝都陽城。再說,我又怎能與你們一道上着廬山……今日一別,我們怕是沒有再見之期,故而請兩位珍重千萬。”
林妍麗說着看向了連城傑,葉洲妤亦望向連城傑,只見連城傑靜靜望着面前的林妍麗,卻是很久都不說一句話。而林妍麗言畢之後,則慢慢轉身,背對着連城傑和葉洲妤二人。良久,連城傑對葉洲妤語氣冰冷地說道,“那我們進山吧。”
連城傑說着便邁步向前,葉洲妤見狀則望向林妍麗,只見她臉上似劃過無奈的笑容。但片刻之後,也容不得葉洲妤有片刻思索,林妍麗便是輕然轉身,來與連城傑相對。葉洲妤見她滿面神色心中雖有絲絲不忍,卻是沒有說話,一念後便轉身跟随連城傑而去。
只是沒走上兩步,身後傳來林妍麗的聲音:“沿山路向北玉屏山中有一洞曰白鹿②,想必龐明先生就藏身于其中,喬小姐應該也在裏面。”葉洲妤聽言,則是轉身而望,只見一襲橙色破空向東而去。
葉洲妤見狀心中突生悲涼之感,再轉身之際,只見連城傑卻是呆立在原地,卻也并不轉身。葉洲妤走上前去,立于連城傑身旁,卻見他擡起頭來,向北而望。葉洲妤亦是向北而望,只見此山近處風景妍美,峭壁陡崖飛瀑布,遠處奇峰秀嶺繞于雲煙深處,險峻與柔麗相濟,渾然天成一體。
“走吧!”連城傑靜靜說道。
然後兩人一道踏上山路向北行進,但一路上兩人卻無言語,只是一前一後走在這靜谧的山路上。一路上多峭壁懸崖,瀑布飛瀉,秀美至極,卻是數不勝數。但葉洲妤卻是沒有心思浏覽山川美景的,她的眼睛只是盯着前面背影孤獨的男子。
行至半山一處絕壁懸崖之處時,連城傑突然停下并轉過身來,靜靜地望着葉洲妤,把思緒不寧的她吓了一跳。只見神色痛苦猶豫的連城傑,突然問道,“葉姑娘,巧兒若是不肯見我怎麽辦?”
誰知言畢之後,連城傑卻是轉過身去,背對着葉洲妤。葉洲妤望着他的背影,慢慢說道,“我想巧兒這麽做肯定是有什麽難以啓齒的原因。”話音未落,只聽連城傑激動地道,“那有什麽事情是不能一起分擔的?難道她連問都不問就要将我判處死刑嗎?”
葉洲妤聽此一言,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口中只是猶豫地輕輕說道:“我不知道。”連城傑聽此一言,則是擡頭側身向南而望,只見雲霧之外是一方不見邊際的彭澤湖水。葉洲妤見狀,心中突生不忍,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只是剛走兩步,腳尖未着地,卻見連城傑突然張開雙臂。也是在這時,一陣撕裂天地的吶喊從連城傑口中破出,聲震彭澤之畔廬山之麓。時至冬季,雖樹梢上鳥兒甚少,卻是驚走一片,甚至連枯黃未掉的樹葉也是紛紛落下。
葉洲妤只覺得一陣寒風從他所在之處襲來,卻是如針一般刺疼了骨髓。而她卻是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站在他身後望着他。只是這一望,竟是矗立了一個時辰。他沒有轉身,也沒有再發出諸如之前那撕心裂肺的吶喊。
這一個時辰裏,陰沉的天氣驟變,竟是下起紛紛白雪,沒多久便白了地上一片。只是二人卻是沒有移動一點,似乎也沒有感覺到一點寒意。也許,是心中的寒意比這身外的寒意更甚百倍的緣由吧。
當連城傑說完“若你早知結局,何苦又要給我希望”這話時,他突然轉過身來,微笑着望着身後不遠處的葉洲妤道:“葉姑娘,我們走吧。”葉洲妤雖然疑惑他這心情的急劇變化,但卻沒有多想,而是走向了他。
就在葉洲妤快走至他跟前時,他突然轉身慢慢向東北方的山路中走去。只是,他一邊走着一邊道,“葉姑娘,你身在終南玄門,想必知道這世上許多事情,你給我說說這白鹿洞的歷史吧。”
葉洲妤聽言,心中立即是想起喬巧兒,想起她們三人在一起時喬巧兒向連城傑解釋各地名勝歷史的情形。她望着前邊慢行的連城傑的背影良久,才慢慢說道,“據《終南志》記載,白鹿本無洞,因山石環天然氣似洞形,故稱。古時有一人名李勃③,常年隐居求學于此。而這李渤養有一頭白鹿自娛,白鹿十分馴服,常随主人外出走訪游玩,還能幫主人傳遞信件和物品,因此以鹿名人,稱李渤為白鹿先生。後人遂以鹿名地,稱此處為白鹿洞。”
葉洲妤言畢,卻是良久沒有見到連城傑回答,則是繼續說道:“李勃死後,天下形勢突變,兵荒馬亂,各處學校毀壞,而到廬山隐居、避難的讀書人,常到白鹿洞研讨學問,交流心得。後天下一統,朝廷在此處‘建學置田’,正式稱之為‘廬山國學’,任命國子監九經李善道④為白鹿洞洞主,掌管教育和學習。這就是白鹿洞開辦學校之始了。後新朝初建,各地設置書院,廬山國學乃改稱為白鹿洞書院,從此規模逐步擴大,逐漸成為全國四大書院之一,與嵩陽書院、岳麓書院、石鼓書院并稱。書院殿閣巍峨,亭榭錯落,師生雲集,俨如學城,一時風光無限。”
“後儒士朱熹重修書院之後,建嚴格的書院規章制度,白鹿洞書院更是揚名國內,亦使得以‘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等一套儒家經典為基礎的教育思想,而且成為後世中土書院辦學的樣式,成為傳習程朱理學的重要基地。”
一路上都是葉洲妤在與連城傑講述這白鹿洞的歷史,而連城傑卻是沒有太多言語。葉洲妤知道他是想起喬巧兒,但是她心中卻是替他感到悲涼的。因為喬巧兒雖然沒有言明,但是她卻是感覺到巧兒是真的決意要離開他了。
只是,她想這緣由不要是因為自己才好。因為她知道,自己還不起如此的深情。
“到了。”
正當葉洲妤思緒雜亂之際,連城傑突然說道。葉洲妤突然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差點就撞上了連城傑的後背。她收起心神,走到連城傑身邊望去,只見一迂回的溪水之畔,一片建築群自西向東而建。建築均是坐北朝南,或是石木或是磚木結構,但屋頂均為人字形硬山頂,頗具清雅淡泊之氣,裏外透着書香典雅之息。
葉洲妤觀遍眼前之景後,側臉望向連城傑,卻見他面露難色,像是猶豫的樣子。此時,葉洲妤沒有催促,而是心中一橫便徑直向前走去,也不管身後的連城傑是否跟随上來。因為,她心裏是清楚的,他猶豫的是害怕遇見喬巧兒。
踏過石橋,迎着紛紛白雪,葉洲妤向着書院大門走去。而在她身後的五步之處,連城傑低着頭默默前行。在葉洲妤行至書院大門三丈之處時,只見一五十歲模樣作夫子打扮的老頭領着兩年輕的書生走出門來。
葉洲妤見狀,急忙行向前去,站在那夫子面前,行了個禮問道:“先生您好,我二人是辰胤麟南公主的朋友,得知殿下來此尋訪龐明先生的消息,故而來此與之相會。請先生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