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寂靜無聲的夜晚。
餘悸躍過樹梢輕松的躲開守衛,狐貍的鼻子嗅覺本身就強,司馬懿身為将軍,常年的戰争使他身上有一股血腥味,憑着對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找到了他的房間。
不知為何,餘悸腳步挪不開。她躊躇不前的站在門前,透過窗紙,他似乎在抿着薄唇凝神看書。餘悸苦笑,薄唇之人真是無情啊。
餘悸心裏苦澀不已,轉身想要就此離去重回雪靈山,“既然來了何必急着走呢。”如此冷冽的聲音震得餘悸的心直發愣,她僵着身子不敢轉身。
“砰”的一聲門被粗暴的推開了,她身子微顫,緩慢的轉過身,撞入眼球的卻是一個殺氣騰騰的陌生男子。
發愣之際,卻看到他着一身松垮垮的夾了層的錦緞料子走了出來。
“餘悸?”
他語氣是肯定的可眼裏卻有着疑惑,他走上前帶着焦急的神色握住她冰冷的手,眉眼裏的憐惜讓餘悸不知該去判斷真假。
李壬皺着眉頭看着司馬懿和餘悸,告誡的喊了一聲将軍,司馬懿冷冽的扭頭看了眼李壬,語氣不曾有感情,“退下”。
李壬似乎憋着一股氣,惱怒的踹開腳邊的石椅,鐵青着臉離開了。
“松手,你既已允了要娶我為妻,也有了夫妻之實,又為何食言将娶蜀月禾?”餘悸斂起了司馬懿冉熟悉的沒有煩惱的笑容,如同她的手一般冰冷的表情。
司馬懿沒有解釋卻也沒有松開手,他知道,她怨他三個月以來不曾去尋她,他也知道,此時若松開她的手,此生無緣再見她。
“餓了嗎?想吃些什麽?我喚人去給你做。”他壓低聲音,生怕驚吓到身旁的嬌人,這般放低身段不像他以往的作風。
餘悸用力想要掙脫他的手,卻被他借力拉入懷裏。餘悸微顫着眼簾,她知道她已不再是雪靈山上無欲無念的白狐,那段缺失的記憶不知怎的讓她對雪靈山滿是傷神。
她用力推着司馬懿的胸口,最後紅着眼眶放棄掙紮雙手仿佛無力的垂放在兩際,她低聲哽咽到放聲大哭,滿腔的委屈終于爆發了。
“餘悸,不哭,相信我好嗎。”司馬懿沙啞着嗓音,用力的抱着哭得幾個快呼吸不了的女子。他眼裏的戾氣越來越重,眉角裏含有的殺氣驚人的重。
他的妻,只能是她,誰也不能充當,名義上也不可。
可他別無選擇啊!
“司馬懿,我很難受,很難受,我不想哭,一點也不想哭。”餘悸斷斷續續帶着哭腔說道。
“我知道,餘悸,請相信我。”司馬懿憐惜的擡袖拭擦她面容上的淚花,哭得紅腫的眼睛裏滿是委屈。司馬懿冉斂起身上的戾氣生怕驚到她,輕聲耐心的安撫着。
夜已深。
“将軍,有情報。”門外傳來下屬的聲音。
司馬懿看着已經深睡的餘悸,輕輕的俯身一吻在她的額頭,攏了攏被子,輕聲的關上門,看似深睡的餘悸眼角卻掉了淚水。
那一夜,将軍府的書房一夜未熄燈,隐隐約約傳來争執不休的聲音以及東西破碎的響聲,一名滿臉怒氣的男子摔門而出。
“司馬懿,你這是抗旨!”男子帶着怒氣說道。
“那又如何?當初的恩情我早已報完,這場戲你分明清楚她并不無辜!”司馬懿聲音冷清,層層裹着冰霜帶刺。
“你怎可如此?”
他充耳未聞,指腹磨蹭玉板指,“呵,傀儡不是我作風,王不似王。”
男子一愣,蠕動嘴唇卻半句也說不出什麽,他目光深沉的看着餘悸所在的房間,随即直接縱身一躍離去了。
司馬懿神情不變,負手而立看着男子離去的身影與夜融為一體,他微微閉眼語氣平淡道:“我的妻我的主?呵,諷刺極了。”
餘悸原本閉着的眼抖了抖,眼淚從眼角滑落,把枕頭一角打濕。
第二日,餘悸醒來時被人告知将軍進宮了,她記得這嗓音是昨晚被司馬懿呵斥退下的男子,輕輕揉了揉眉角看着推門進來的婢女。餘悸心想,原本凡人尊卑之分這般嚴謹,“我自己來即可,你們下去吧”。
洗涮穿戴好,餘悸輕輕推開門,邁出門檻走到大樹旁。她眨了眨眼失神的坐在庭院裏,看着高大的榕樹籠罩在院裏,稀疏的光投過葉縫撒在地面上。
餘悸心想,雪靈山怕依舊是滿天雪花飛舞吧。
“姑娘,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李壬去而複返。
餘悸看了他一眼,随即低頭緊盯自己的繡鞋,上面不知何時沾染上了污穢,“那就別說了吧。”話音剛落,餘悸就愣住了,何時自己的聲音沙啞到她都覺得陌生。
李壬不曾想過她是這般回答,愣愣的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放心吧,我會離開的,不會誤了你将軍的喜事,幫我向你家将軍傳句話。”餘悸平靜的臉上閃過幾縷悲哀,她緩慢的起身,輕輕的拍了拍沒有任何灰塵的袖子,扶着發髻認真的看着李壬說道:“我本意雖是君,卻乃君心不似前,喜轎臨門前,才恍醒新娘子是她人,就此劃開惦念,從此陌路不相逢,真真荒蕪了片片雪痕心呀。”
句句都似乎含着餘悸的力氣與精力,慘白的臉色,虛渺的步伐,她握緊胸口,舊疾複發,口舌之間都是血腥味。在昏迷之前,她似乎看到了司馬懿驚慌失措的跑了過來以及身邊李壬不贊同的皺着眉。
所有一切衆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若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