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暴漲,一時間天地變色,狂風呼嘯,電閃雷鳴起來。
“你果然還是找到這了。”
張建國從一座墳包裏跳了出來,拍拍額頭上的土,冷笑着看我。
“張建國,你害了霍家村這麽多人名,還是不想收手嗎?”
“收手?”張建國哈哈大笑起來,神色變得癫狂,”我這是造福世人,收的哪門子的手!“
”以人命為代價造福世人?這是什麽歪理?“
”獲得長生,難道不是造福世人,那些死掉的,歷史會記住他們的!是我,讓他們有機會不朽!“
我搖搖頭,忽然想到一件事,問道:”水婆的魂魄呢?“
”那個老太婆,我送了她一程。”
我苦笑:“怪我一時心軟,沒收了她,倒讓你收拾了。”
“我知道你是上差,有沒有想過咱們合作?”
我哈哈一笑:“張建國,你惡貫滿盈了,卻還異想天開,廢話少說,手底下見真章吧!”
☆、人間有情?
張建國本身并不難對付,難的是他已經啓動了陣法,巨大的陰氣從地下湧出,縱然有舍利子護身,卻還是遍體生寒。
當然,張建國也不好受,被紅色光芒籠罩着,他動一下都十分困難。
然而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畢竟張建國是個正常的大活人,要把他的魂魄取出,不是我力所能及的。
僵持了一陣,陰氣越發的重了。
“張建國?”羅興回來見到我倆對峙,忍不住叫了一聲。
“羅興,快去制服他!”我有些着急地喚了一聲,如果再多拖延一陣,恐怕霍家村就會被這個陣法吞沒。
羅興二話不說,上去就是專業的擒拿術,張建國原本就動彈不得,這會就更加不堪一擊,三兩下就被羅興擒下制服。
不過被制住之後,他還是劇烈掙紮了起來,羅興下手飛快,直接一掌擊中他後腦,将人打昏。
我走過去看了看,張建國緊閉着眼睛,可魂魄卻已經不在身上了。
驚訝之下,身後傳來一聲低吼,猛地回身,竟然是韓先和羅興兩人扭打在一處。
“阿藍,你快點把陣法破了!我來對付他!”韓先揪着羅興的頭發,一只手抵在他脖子上,沖我吼道,“快點!”
羅興此時已經是一副猙獰的面目,張建國的魂魄即将奪舍,羅興危在旦夕。然而,如果此時去救他,那陣法繼續運轉,霍家村的所有人都會死。
羅興被韓先制住,有一瞬間恢複了意識,呆呆地道:“老韓,你怎麽來了?”
“老羅,張建國的魂魄要對你奪舍,你集中精神,千萬不要失去意識啊!”韓先焦急地道,“阿藍正在破解陣法,你千萬堅持一下啊!”
我咬牙,想不到這種狗血情節竟然被我碰上了!羅興和霍家村所有人,孰輕孰重怎麽衡量?我又有什麽資格衡量?
“阿藍,你別管我,快點破解陣法!”羅興似乎也感受到體內張建國的魂魄正在侵襲,卻并不能有效地阻止。
“你去破陣啊,這個身體我要了!”羅興又換了一副面目,看起來很是猥瑣,“這麽年輕,這麽健康,好像還很專情呢!哈哈哈哈!”
我冷冷地看了一眼羅興,沖着韓先點點頭,終于還是轉身來到法陣中心,将舍利子像天空抛了上去。
紅光籠罩了整片山坡,所有的墳包都冒出汩汩的鮮血,無常劍已經拿到手上,向虛空中刺去,撕心裂肺的哀嚎不絕于耳。
不知道過了多久,紅光淡了下去,舍利子碎成齑粉,被風一吹,消散無蹤了。
體力流失巨大,我用劍撐地才勉強站住。眼前羅興已經把韓先打倒在地,一只腳踩在他胸口上,沖着我冷笑。
“小小的霍家村而已,你以為我真的就只有這麽點本事?告訴你吧,這小子的身體我早就看上了,後會有期!”
他說着便要飛身躍走,可韓先卻忽然起身,抱住他一條腿,死命拽住:“想走,沒那麽容易!快把羅興還給我們!”
“哈哈,還?我不就是羅興!”
張建國歇斯底裏的大笑,一邊用腳使勁地踢韓先的腦袋。然而,山路不平,他一只腳又被抱住,踢了幾下就也跌坐在地上。
這下更方便了他踢人,沒一會韓先就被他踢的頭破血流,卻還是不肯松手。
我跌跌撞撞地走過去,無常劍對着羅興,卻刺不下去。
他仰頭對着我獰笑:“刺啊,刺下來我就死啦!你這個仰慕者也會死,覺得怎麽樣?難過嗎?痛苦嗎?還是要親手殺掉一個無辜的好人,讓你覺得于心不忍了?”
“哦哦,我倒是忘了,你沒有心啊!哈哈!”
我靜靜地看着他,忽然想起曾經自己發下的宏願,我要證明,人間有情,更勝天道。
人間有情,情在哪裏?
兩難困境,誰能來化解?誰能來幫我?
佛法無邊,為什麽不能普照到此時此處?
“阿藍,快、動、手!”韓先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眼神堅定地看着我,“羅興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絕對不想以後就這麽’活着’!我替他求你了!"
我點點頭,終于還是刺了下去。
看着羅興身體裏鮮血冒出來,那一刻,我心裏竟然很是平靜,難過嗎?痛苦嗎?還是親手殺掉一個無辜的好人,一個親切的朋友,我于心不忍了?
我不知道……
人間真的有情嗎?
☆、黃泉歸處
羅興的胸口上鮮血不斷地流出來,張建國的魂魄跑了出來,被我收進了葫蘆裏。
韓先爬起來抱着羅興的頭,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老羅,你堅持一下,咱們這就去醫院。”
羅興張口要說話,可是他一張嘴,就有血順着嘴角流出來,韓先一下子哭了起來。
我用引魂鈴固定住羅興的魂魄,輕聲道:“韓先,把人背起來,下山,車子就在附近。”
韓先點點頭,抹了把臉就要起身。然而他還沒站起身,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老韓!”我下意識地叫了一聲,然而跌坐在地。
探手試了試羅興的鼻息和脈搏,我長嘆一聲,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阿藍,別難過。”
羅興的魂魄站在面前,還是一如既往地笑:“我以前都不相信人死了會變成鬼,現在總算相信了。你說,我能不能投個好胎?”
我頹然地望着他:“羅興,對不起。”
“你有什麽錯?這不是你的錯。你救了霍家村,救了所有人,你沒有錯。”
“我原本可以救你……”
“那種情況,換做是我,也會先救整個村子。”
“不,這不是道理。”我搖頭,“人命沒有輕重。”
“可我不在乎。”羅興輕輕吐出一口氣,他的身體——現在是屍體了,也跟着動了動,“真的不在乎。這樣很好,能幫到你,幫到霍家村的人,我很高興。”
我流淚,可真的無言以對。
“阿藍,老韓是不是不在這裏?”
“嗯,他,應該已經不在了。”
“那麽這些天他怎麽會……”
“因為陣法啓動把霍家村帶到了陰陽相交的位置,他身上殘留的一魂一魄,被他心裏的意志支撐着,只要這個法陣消失,那一魂一魄也就消散了,而且是灰飛煙滅。”
“原來是這樣。”羅興笑笑,“阿藍,你覺得韓先心裏一直支撐着他的意念是什麽?”
我詫異地擡頭,只聽羅興又道:“他希望一切都好,希望你好好地,希望咱們所有人都好,就是這種信念支撐着他,寧可犧牲自己,也要堅持到最後。”
我點點頭:“你說得對,羅興,我懂你的意思了。”
羅興笑笑:“後續的事情只能你來處理了,時辰差不多,我也該走了。阿藍,黃泉路遠,送我一程可好?”
我起身,無常劍在空中劈開一道裂縫,裂縫裏漆黑一片,一條小路蜿蜒曲折地伸向遠處,路邊閃着星星點點地有藍色光芒。
“黃泉路?”
“我送你。”
“阿藍,你說黃泉歸處,都有什麽?”
“地獄。”
“那我會下地獄嗎?”
“我,不知道。”
“阿藍,你會記得我嗎?”
“會。”
“一直記得?”
“羅興,謝謝你!”
……
我引燃三昧真火,将張建國的屍身焚燒怠淨。看着韓先和羅興的屍體卻有些犯難。最後還是從山上下來,開車回了村長家,叫上歐陽和邢薇薇,一起去處理屍體。
一路上邢薇薇哭的稀裏嘩啦,歐陽也沉默不語。
一直到了山腳下,卻見韓先走了過來。
我一愣,率先迎了上去:“你,你怎麽?”
“阿藍,是那個人,他幫了我。老韓的魂魄已經不見了,可他的身體尚且完好,他讓我回來了。”
“這麽說,你,是羅興?”
韓先點點頭:“別跟他們說,尤其是薇薇,免得吓到她。”
“韓大哥,你沒事啊!”邢薇薇和歐陽沖了過來,拉着他問羅興在哪。
我們一路來到剛才的墳地裏,羅興的屍體靜靜地躺在那,韓先別過頭去,他不忍心看到自己死後的樣子。
我心中哀嘆,也許,這樣是最好的辦法,只是,他這麽做分明是逆天而為,他為什麽……
邢薇薇看到羅興,哭的一塌糊塗,最後甚至厥過去幾回,我們好說歹說把人勸住,又商量了一下怎麽統一口徑對外面說這事,以及怎麽跟羅興家人說這些事。
“表哥的爸爸媽媽,也就是我大姨和大姨夫,很早以前就離婚了,表哥本來是跟着姨夫過,可是後來他上了中學姨夫就再婚了。他工作之後就幾乎斷了聯系,這件事的原委還是不要跟他們說了。”
邢薇薇抽抽搭搭地說完,就又哭起來。
“表哥對我最好了,他是我最喜歡的人,嗚嗚!”
韓先上前攬住邢薇薇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胸前:“薇薇,別哭了。老羅肯定不想看見你這樣,他犧牲自己,為的就是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邢薇薇點點頭,雖然還是哭的傷心,卻明顯把這話聽進去了。
“咱們回去吧。”歐陽嘆道,“還是先報警?”
“報警也好,只是,這些事沒辦法解釋清楚。”
忽然有人走過來,高聲道:“诶,你們是誰?在我們村墳地幹什麽呢?”
歐陽擡頭,看見來人,吓得跌坐在地,失聲道:“四喜?”
☆、離開
四喜摸摸頭:“你認識我?诶,我說,你們這是怎麽了?”
我站起來道:“我們在這旅游,同伴摔倒,胸口受了傷。”
四喜一愣,看了一眼我們圍着的羅興的屍體,還有哭的稀裏嘩啦的邢薇薇,一拍大腿:“我車停附近,趕緊的,送醫院吧!別哭啦!”
我們面面相觑,歐陽想說什麽,卻被韓先搖頭制止。
“我們也有車,剛才急糊塗了。謝謝你了。”韓先扶着邢薇薇也站了起來,對四喜道,“請問你住在附近嗎?”
四喜點點頭:“這裏是霍家村,你們趕緊去醫院吧!”
和四喜分手之後,歐陽想了想道:“看來結界解除之後,這些人都活過來了。”
“也許是平行時空!”邢薇薇道。
“難道是時間倒流?”
“時間倒流,平行時空,那這個時空裏的咱們在哪呢?”歐陽反問,“是不是像電影裏那樣,不能遇到自己,否則就死翹翹?”
我擺手道:“別讨論了,先去醫院吧,羅興的屍體也不能總在車裏放着。”
“這種情況,以前你遇到過嗎?”韓先忽然開口問道。
我搖搖頭:“從沒遇到過。”
一直開到醫院,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停好車,找急救人員把羅興送進去,邢薇薇忽然道:“如果四喜還活着,那白醫生和霍亮,是不是都還在醫院裏?”
“應該不會在醫院,他們應該在家。”
……
羅興卻是沒能再活過來,醫生宣布是失血過多。
我們做了筆錄,統一口徑是他摔到了自己的刀子上,警/察們也沒有怎麽懷疑,似乎是見慣了背包客出意外的事,做了筆錄就放我們離開了。
回到村長家,正瞧見白大夫從院子裏出來。
他顯然是不認識我們,只往我們這瞧瞧,就扭頭走了。
我們面面相觑,韓先開口道:“該不會,村長也不認識咱們了吧?”
歐陽皺眉,道:“我去看看,村長應該是認識我的。”
結果可想而知,村長并不認識歐陽。
我想了想道:“也許這是好事,霍家村沒事了,那些不好的記憶也全都消失了。對他們而言,正是好是。”
“可我表哥,卻死了!”邢薇薇說了一句,就又哭了起來。
我看了她一眼,心道,真正死掉的人,其實是韓先。
“薇薇,我和羅興就像親兄弟一樣,你以後可以把我當成他。”
邢薇薇看了看他,撲倒韓先懷裏低低啜泣起來。
……
回城之後,我很久沒有再見過他們幾個,據說歐陽回了龍虎山,要找師父問清楚自己體質的問題。
至于韓先和邢薇薇,應該過得還好吧。
我看了看手上的引魂鈴,這次一心撲在霍家村的事上,可是事情完了,村長村民卻集體失憶,一毛錢沒掙到不說,還損失了舍利子。
我撇撇嘴,虧大發了!
引魂鈴發出淡黃色的光亮,我笑着看了眼南方遠處黑氣沖天的地方,又有生意了。
發動汽車,最後看了一眼S市,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新的開始(全文完)
我推開汽車門的一瞬間,就被眼前的人驚呆了。
“阿藍,你來了。”
他溫和地笑着,伸手一只手,停在半空。
我愣愣地和他握手:“你,怎麽來了?”
他沒有再松開手,反而将我拉進懷裏:“是韓先,他替我在冥河修煉。所以我就來了,來陪你。”
“韓先,他?”我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恍如隔世。
“嗯,他知道了前因後果,甘願替我在冥河修行。他說,你心裏的人,不是他。”
一滴淚,毫無征兆地落下,我看着遠處的天空,喃喃地道:“人間有情,更勝天道。原來這情,是這麽個滋味。”
“阿藍,人間情之所以可以勝天道,也是因為這個,犧牲,犧牲生命,犧牲心中愛戀,犧牲自己成全別人。你懂了嗎?”
我點點頭,轉身面向着遠方,深吸一口氣:“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會把這當做新的開始,将來的路,我知道要怎麽走了!”
他看着我,笑容不變,整個人卻漸漸變得透明:“阿藍,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
“藍小姐,你好你好!”
一個中年男人匆匆忙忙地從酒店走出來,見了我笑着引我進去:“藍小姐,大老遠請你過來,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笑笑,“您是酒店的馮經理?”
“對對,我是馮笑。”
“酒店有什麽問題嗎?”
“咱們進去談,我帶你去那個房間。”
我看了眼印堂發黑的馮笑,點點頭,跟着他進了酒店。
“你看,就是這間房,每次客人入住都會出問題,輕則投訴,重則,哎,這不前兩天剛出了事嘛!我都快愁死了,現在網上謠言滿天飛,說什麽酒店有兇靈惡鬼鬧事,你說說,這不是無中生有嘛!”
我看了眼房間角落裏坐着的女人,她一直死死地盯着馮笑。
我輕笑道:“恐怕不是無中生有,很多事,不是你不承認就可以消失的。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是不是,馮經理?”
馮笑臉上的肌肉有些抽搐,他看了我一眼,顫聲道:“你,你說什麽,我不懂!”
“你既然不說,那我就問問她吧。”我笑着走向那個女人,而她也站了起來,她有一半的臉塌陷下去,看起來猙獰恐怖。
“說說吧,馮笑怎麽害死你的?”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從15年底開始發,是猴子在晉江的第一篇文,開頭一直寫的很high,到後來寫不下去,曾經有過放棄的念頭。然而猴子的原則就是只要有一個讀者就會堅持填坑寫完,于是磕磕絆絆也終于完結了。
猴子在寫文上還有很多不足之處,可能因為自己膽子太大了,以至于寫什麽都感覺不害怕不好看,分辨不出寫的好壞。以後還是要多多改進這個問題。
另外,同時開的坑比較多,現在主要更新古言的《世子爺要斷袖?》,同時,《老婆總想當明星怎麽破》也會撿起來繼續更新。這兩本完結之後,猴子準備開一個硬派推理的文,現在還在構思,希望能越來越好:)
再次謝謝一直追文的小天使,你們的支持是猴子寫文的動力。愛你們,比心,麽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