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雲弄巧01
施青睜開眼睛時,他正在園中長桌旁與人飲酒,身旁坐的依然是孫宛之,可見施青所占據的身體主人鄭禮與孫喬實在是一對狐朋狗友。
上個場景中很不巧,江夏驅馬去與施青和孫宛之在江南會和,可是跋山涉水到一半,場景便倏地變化,她沒趕上。
這次情況就好多了,施青回身,在另一條被花枝掩映的長桌上看到了江夏。
江夏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們,端着酒杯和一碟小食小跑着來找他們。
“可算是又跟你們在一塊了。”江夏在這次睜開眼前,沒日沒夜地騎馬騎了整整兩天,為了盡快趕路,期間只啃了幹糧喝了涼水,此時便吃得停不下來。
施青偷偷地将面前的碟子往江夏面前擺,将自己和孫宛之的見聞說與江夏聽。江夏一邊吃一邊聽,待施青講完,她努力地把腮幫子裏的食物咽下去,說道:“這就有些奇怪了,什麽行動都沒有,那這陣擺出來究竟是做什麽的?”
江夏的話說到了施青心裏,她心中也一直疑慮。
他們一路看過來,每個場景的細節都很詳實,遇到的人物性格也很豐滿,能對他們的所作所為做出反應,這種規模的黃粱之術很不同尋常,這就說明設陣者一定不是随手為之。
施青道:“設陣的人不可能只是好心讓我們只看一段故事。”
孫宛之道:“黃粱術的作用無非兩個:一,重見故人,二,等價或超倍交換。若是為了重見故人,他自己随時都能入幻境見面,沒必要把二十四個小孩拉進來,所以只能是他想從這個幻境中取走什麽東西。”
江夏道:“化虛為實?那代價可就大了。”
孫宛之道:“我在古書中見過,若是靈力足夠,把死人的魂魄重新帶回陽間都有可能,可以推斷,如果靈力不夠,用別的東西或許也能實現。”
江夏道:“你是說……二十四個小孩的性命?”
孫宛之沒再說話,氣氛有些凝重。施青忽然道:“推測畢竟是推測,看施陣者的意圖如何,還有更簡單的辦法。”
“什麽辦法?”
施青從盤子中拿起一個用來切酥餅的小刀,在自己攤開的左掌心內劃了一下,血瞬時湧出。
莊白的聲音傳了出來:“你在做什麽?”
施青道:“你看看我的身體,掌心有傷麽?”
莊白就守在施青的身體旁邊,低頭一看,施青的手掌心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憑空出現了一條長長的傷口,血從傷口中湧出,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
莊白撕下一片襯衫袖口,一邊給傷口包紮,一邊很冷淡地說:“有。”
施青在心裏一邊哄了莊白兩句,一邊對江夏和孫宛之道:“這就對了,進到這個陣裏的人,在這裏受到什麽傷害,現世裏會受到同等的傷害。也就是說,那二十四個孩子,确實可以作為交換的籌碼。”
孫宛之道:“那我們就要快點找到,然後把他們帶出去了。”
江夏睨了他一眼,“說得容易,可是我們現在只能跟着設陣者的意圖,他指哪兒我們去哪兒,上哪兒找小孩去?”
莊白:“未必。”
莊白說的話只有施青能聽見,施青擡手示意面前的兩位先別吵,然後讓莊白接着說。
“到目前為止,你們一直在跟着兩個人的視角,所經歷的一切看似可以自主選擇,但是也都沒有影響到這兩位的所作所為。”
施青道:“你的意思是,設陣的意圖與南天或者商少鵲有關?”
“這是一定的。從你們前面經歷的兩個場景來看,南天的發願貫穿始終,所以第三個場景一定還與她的大願有關系,這種規模的黃粱術耗費靈力巨大,不會再超過三個場景了,所以那些孩子一定會在這個場景裏出現。”
施青恍然大悟:“學堂!”
她一激動,把這兩個字說了出來,江夏以為她在跟他們二人說話,便道:“你怎麽知道我姐辦了學堂?”江夏角色進入得很快,已經開始管南天叫姐了。
施青:“什麽時候?”
“這個場景裏,我是在從學堂裏出來的路上醒過來的,然後才來赴宴。”
施青追問道:“可這不是商家的地盤嗎?”
“沒錯呀,”江夏理所當然道:“因為學堂就是商少鵲和我姐合辦的嘛,不過商少鵲請旨代父去了西南,所以商家只出了地,學堂的事都是我姐在管。”
“你進去過沒有?”
江夏愣了一下,道:“沒有。我說了,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路上了。”
“好。”施青倏地站了起來,“你帶我們過去。”
江夏也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南天辦的不是科舉考試考前突擊班,她辦的是學前班?”
這個答案太簡單了,甚至沒有前兩個場景,他們都應該能推斷出來。關于南天的執念,一早就有了提示:“聽說啊,小孩子拜南天娘娘是最好的,因為南天娘娘會顯靈。”
小孩子拜南天,南天會顯靈,這不是小孩子的謊話,而是因為南天真的為小孩子辦過正規的學堂!
江夏起身,三人剛要離席,便忽然聽得鞭炮噼裏啪啦炸響,空氣中彌漫起白煙,嗆得人幾乎要咳嗽。
施青轉頭一看,發現一人騎着高頭大馬,正在衆人的簇擁下進入園中。
馬背上的人,正是商少鵲!
孫宛之轉頭問:“商少鵲不是還沒有回來嗎?”
江夏也一臉茫然:“确實如此啊。”
“事不宜遲了。”不知為何,施青心頭忽然湧上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視線的正前方,一座小樓的木門被人向兩邊拉開,一群女眷聞聲走了出來。
“那是……”孫宛之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那是南天?”
江夏撇了撇嘴:“臭男人,人家換了女裝你就不認識了?”
或許是因為今日是皇家舉辦的盛會,南天換上了女裝,頭發也不再簡單地高高束起,而是精心地梳了明月髻,還化了應景的桃花妝,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她依然十分低調,只用一根白玉簪斜斜地把頭發插住,就再沒有別的珠玉點綴。
不過僅僅就是這一點變化,也不足以讓人認不出,變化最大的是她的氣質。南天混在一群女眷中,周身的氣質變得十分柔和,她謹慎地将平日裏的銳氣收了起來,裝得十分的大家閨秀和與世無争。
施青愛看美女,尤其愛看雌雄莫辨的美女,這樣的南天算是直直地撞在她心坎上,但是沒有辦法,她用了十成十的努力将視線從南天身上拔了下來,艱難地道:“帶路,我們走。”
江夏聞言,立即起身,将他們往學堂的方向帶去。
這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三人不敢明晃晃地走大路,便随着江夏繞到小路上,在小路上走了一段時間,他們便走進了一片林子中。
這林子看上去不像是景觀林,樹木沒經過修剪,葉冠遮天蔽日,施青覺得不大對:“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現在這地方還是在商府嗎?”
江夏在前面,回頭道:“我方向感很好的,我們出了這片林子,再向東北走一段,就能到商府的東北角,學堂就開在那兒。”
施青在心裏權衡了一下,跟着轉頭向東北方望了一眼。莊白忽然喊道:“別動!”
施青非常聽話,身體肌肉在一瞬間繃緊,生生止住了向前的步子,緊接着,一根箭挾着勁風,擦着她的鼻子飛來,被自發跳出的采娘一把攥在手心裏,随後一擲,将一只逃竄的灰鵲釘在樹幹上。
孫宛之一揚手,将采娘又收回了袖中,面色不大好看:“有人要來了。”
他話音剛落,馬蹄聲便近了,躲也已經來不及,三人只能強裝鎮定,站在原地。
“你們是誰?在這裏做什麽?”果不其然,來撿獵物的人還沒靠近,隔着幾叢灌木叢就發現了他們。
見來人是個小厮,看上去很好忽悠,于是施青便作揖,報上了自己的名號,說是參加宴席想來更衣,沒想到商府太大,居然迷了路。
那小厮果真迷迷糊糊的,看上去不想多管閑事,只擡手給他們指了個方向,道:“你們快回去吧,現在已經開始圍獵了,隔着這麽遠難免有人看不清是人還是獵物,很危險的。”
行春中有個重要環節,就是圍獵,獨占鳌頭者可拿到聖上的賞賜。價值幾何不論,那可是聖上的彩頭,因此世家子弟們競争得也很激烈。
施青道了謝,剛要轉身離開,就聽有道聲音傳來:“怎麽還不回來,何事耽擱了?”
三人神經俱是一繃,是商少鵲的聲音!
商少鵲騎着馬拉起一道垂下來的枝條,看到了“迷路”的三人,小厮飛快地将前因講了一遍,不想少爺卻不急,看着這三人的臉,陷入深思。
“……我是不是見過你們?”
這位大哥,你是不是過于繁忙了!怎麽剛回府就來參加圍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