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的噬願書 — 第 40 章 銀行驚魂

“不要亂叫,不然要你的命。”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冷秋風的眼睛,他仰面躺在了地上,四周是暖洋洋的空氣,還有死寂一片。

死寂一片不代表沒有人,旁邊都是人,大家都抱着頭縮在地上,像是被定格的電影畫面。只有兩個劫匪拿着槍對着人們,催促着銀行職員快點取錢。

冷秋風仰面躺在地上,後腦很疼,他慢慢想起來了:今天中午公司老板叫他來銀行處理一些款項,然後他就來到了這裏。在等候區排隊的時候,突然沖進來兩個劫匪,接着就發生了剛才的混亂。他在混亂中從椅子上跌倒下來,喪失了短暫的意識。

——也就是說在冷雨中進了咖啡店裏遇見四個奇異的人,根本就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嗎?

外面開始下起雨來。

是的,雨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下的。

那四個人,代表着惡魔,愛神,天使和死神,提到什麽賭局,難道都是自己的幻覺?

他看到了軟軟倒在櫃臺旁邊,頭部還在流血的凃昇,還有一臉肅穆,緊張數着紙幣的梁素。凃昇捂着頭低聲哭了,他小聲哀求着劫匪:“這個是我老婆的救命錢……求求你們不要拿走……你們拿走她就會死……”

“吵死了!”劫匪之一朝着他的肚子連踩了幾腳,他痛苦地蜷縮成一團,暫時發不出聲音了。

冷秋風在槍口的逼迫下不得不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和那些瑟瑟發抖取錢的人蹲在一起。他無意間發現旁邊盤腿坐在地上的一個女人似曾相識,等她頭上裹着的紗巾滑落下來的時候,他看見了熟悉的烈焰紅唇——這個不是剛剛在酒吧裏看見的愛神嗎?

他似有所悟,急忙四處尋找,果然在對面的排隊機旁邊看見了發色很淺,一臉蒼白的天使兜兜,兜兜看起來依舊非常疲倦和虛弱;在自動提款機旁邊看見了站在那裏,戴着兜帽,穿着大風衣的死神,他依舊那麽死氣沉沉,大家都蹲着就是他一個人站在那裏,為什麽劫匪好像看不見他?

這些人……不是剛才他幻覺裏看見的人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快點!別磨磨蹭蹭的!”穿着藍色背心的劫匪用槍指着防彈玻璃後的櫃員怒吼道,“你們別想拖時間!”

“如果有人敢拖時間,我就殺人了!”拿着槍指着人們的紅色背心劫匪看起來非常緊張,手已經開始發抖,他精神已經到達崩潰的邊緣了。

“快點!”藍色背心劫匪看見那些櫃員好像是在拖時間,用全力敲打着玻璃,“我真的會殺人的!我不是說說而已!”

這時候冷秋風好像看見死神身形一動,快速來到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的旁邊,扼住了她的脖子。她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脖子被扼住了,反而是更加劇烈的顫抖,試圖想和劫匪說情:“求求你……”紅色背心的劫匪立刻手一擡,一槍射中了她的腦袋。

“啊——”人群中有人尖叫起來,紅色背心的劫匪拿槍躲着他們厲聲說:“再叫一聲試試!”

片刻之間,鴉雀無聲。

冷秋風看見死神猶如一陣風一般快速移動到門口,伸手扼住了一個試圖要悄悄從門口逃命的男子。

又是一聲槍響,冷秋風閉上了眼睛,聽到了人倒在地上的聲音。

已經沒有人敢動一絲一毫,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冷秋風聽見了有人小便失禁的聲音,但是沒有一個人認為這是恥辱。這是人命遭受暴力威脅的時刻,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這時候櫃員們已經收集了兩麻袋的錢,但是沒人敢出來,也沒人敢開門。

梁素站了出來,朝她的同事們揮揮手,示意她們全部後退。那些女孩就趕緊後退,她拿着剛才劫匪遞給她的兩個袋子,現在已經裝滿了百元的紙鈔,輕輕打開門。那個劫匪已經迫不及待地拿過口袋,匆忙翻了一下,确定裏面都是百元大鈔。紅色背心的劫匪背起兩個袋子,朝天放了幾槍,藍色背心的劫匪一把抓住梁素,用槍指着她腦袋拖着她就往外面走。

“我知道你們報警了!別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紅色背心拿槍指着剩下的人 ,然後迅速朝門外的一輛車子走去,他們果然看見門外荷槍實彈的警察。

“都給我退後,不然我一槍打爆她的頭!”藍色背心的劫匪怒吼道。

警察稍一猶豫,然後在上頭的命令下開始默默後撤。兩名劫匪将搶劫來的現金扔進了車子裏,然後将梁素推上車,發動了車子揚長而去。警察紛紛用槍指着車後面,但是沒人敢開槍,因為人質還在車上。

冷秋風目瞪口呆地看着頭上裹着紗巾的愛神跟他們上了車,劫犯們根本就沒在意有個女人和他們一起上了車,他再回頭找死神和天使兜兜,他們兩個也不見了。

“救護車就在外面,快讓他們進來,有人受傷了!”警察拿着槍沖進了銀行,發現沒有危險了之後大聲呼喊等候在外面的醫護人員。那個女人被打中了腦袋已經當場死亡,那個被打中的男人還有一絲氣息,被擔架擡出去了。

冷秋風看見凃昇蜷縮在地上,目光呆滞,他手上的錢剛才被劫犯順手拿走了,他又兩手空空了,老婆的醫療費成為了泡影。

“喂……你還好吧……”冷秋風蹲久了腳都抽筋了,他一瘸一拐朝凃昇走過去,想扶他起來,但是發現他手腳冰冷,全身癱軟,已經是絕望到了極點了。

“很可憐吧。”一身黑色風衣的派先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旁邊,他依然是奪人心魄的俊美,衣着高貴,舉止不凡,但是旁邊人居然都對他視若無睹。冷秋風懷疑只有自己能看見他,派先生笑笑說:“不要疑惑,現在除了你沒人能看見我們,這是我們的賭局,你是作為見證者存在的。”

“見證者?”冷秋風還是聽不懂。

“除了死神,我們三個只能站在某一個人的後面,就像是發牌一般,”派先生微笑,“愛神已經跟着那輛車子走了。”

冷秋風剛想多問兩句,就聽見櫃員哭了出來:“梁素最近失戀了!她說她痛苦得死了也無所謂,要當人質就她去當吧!”“她是為了我們……嗚嗚嗚……”那些銀行的女孩們哭得臉上的妝容都花了,有一半是被吓哭的,有一半是因為讓梁素舍身救人而産生的內疚感。冷秋風不忍心看見凃昇痛苦的樣子,他還想安慰兩句,凃昇的手機又響了。他一看來電號碼,就木然接通,聽了兩句便張着嘴,全身顫抖,半天才發出聲音:“在銀行被搶劫了……我不是開玩笑……醫生……我真的不是開玩笑……被搶劫了……”

他嚎啕大哭,手機那邊已經被挂斷了。

他妻子的命,也許沒有希望了。

冷秋風看着他跌跌撞撞朝外面走,頓時起了恻隐之心,他跟上去對他說:“這位大叔,我陪你去醫院吧。”

凃昇已經完全失去了主張,任由冷秋風扶着上了出租車。派先生自然而然跟着他們上了車,冷秋風不知道他跟來幹什麽,而其他人似乎也看不見派先生,也就當他不存在。等到了醫院的時候,冷秋風跟着他走進了他妻子的病房,看到了他妻子的模樣:一個幹瘦幹瘦的大媽,由于長期治療的關系,臉色非常不好,頭發也變得很稀疏。她正靜靜躺在病床上,旁邊都是吵吵嚷嚷的病號,這個病房躺了大概六個病人。

護士小姐進來,小聲對凃昇說:“今天下午的藥,已經停了,凃大叔,我們也沒有辦法。維持大姐生命的藥物,醫院依然願意為你賒賬,但是要進一步治療的話……我們實在是承受不住了,希望你快點想辦法,大姐的情況這幾天都不太好。”

“我……我有什麽辦法……”凃昇突然給護士小姐跪下了,“你們醫院要腎嗎?我可以賣腎!我可以賣血,請務必救救我媳婦!”說完這個大男人痛哭起來,護士小姐沒有辦法,便說:“我去和主治醫生反映一下情況,今天有一家銀行被搶劫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我和他說說吧。”說完就趕緊出去了。

冷秋風看着護士小姐走過去,随即心裏一冷:因為他看見走廊的轉角處站着死神,他依舊很陰沉,不言不語站在那裏。

“死神出現在醫院裏……很正常的吧……”冷秋風試探着問旁邊的派先生。

“當然是正常的,只不過這位死神,是沖着這位大姐來的,”派先生淡淡地說,“參與我們這次賭局的死神編號是70,你可以叫他奇士。”

“為什麽……為什麽不是兜兜來呢……”冷秋風喃喃地說。

“你肯定認為,最好的結局就是,凃昇抽中的是天使,劫犯抽中的是死神,而失戀的梁素則有愛神照顧,這樣就皆大歡喜了對不對?”派先生含笑問他,“很遺憾,誰抽中了什麽樣的命運之牌,遇見什麽樣的運氣,都不是由他的意願決定的。”

“你的意思是……凃昇……抽中的命運之牌是你?”冷秋風冷汗頻出。他不知道派先生在這次賭局中擔任的是什麽角色,聽愛神的口氣,他應該是比死神還要壞的一張牌,應該算是——惡魔?

派先生含笑不語。

“那,那凃昇他妻子……已經被死神盯上了……”冷秋風結巴着說。

他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老板在電話那一頭怒吼:“冷秋風!叫你取個錢!一個下午都不見人影!你到底還想不想要這個月獎金了?”

冷秋風大汗淋漓,這才想起來他去銀行的目的是為了處理公司的款項,發生太多事情他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他急忙和老板解釋了一下遇見的事情,老板顯然也不是全無人性,聽了之後口氣緩和了很多,問他到底有沒有事,知道他的人身安全之後,就讓他另外再找一家銀行把事情辦了,他會派人專門開車去接他,免得又遇見個三長兩短的。

他知道不能不走了,擔心地看了一眼凃昇,派先生微笑說:“放心,我看護的人,就算是死神也不能動他分毫。”

“可是你不會連帶看護他的妻子的對不對?”冷秋風憂傷地問他。

“他妻子與我的賭局無關。”派先生的口氣就像是說一只蝼蟻一般。

冷秋風一聽這話,知道凃昇的悲劇已經無法挽回,他只好丢下無聲流淚的凃昇,踉踉跄跄離開了病房。路過走廊的時候,剛好看見兩名醫生在低聲說話,說的就是凃昇的病情:“誰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真的準備醫藥費?說什麽在銀行被搶劫,那也太巧合了吧?”“且不說這個,他妻子的病情再不動手術很危險,目前用藥也只是在拖時間……”“祝醫生,你的病人如果拖欠醫院高額醫療費的話,那可是會和你的獎金以及職稱評級是挂鈎的,你要想清楚……”“難道要立刻停止用藥看着她死?不行我做不到……必須要想辦法……”“這筆費用你我都是沒有辦法的……”

這樣的現實實在太殘酷了,冷秋風大步走進電梯,感覺自己心情非常難受。他突然想起愛神跟上了那輛車,也許,也許還有一絲希望,那就是那個女孩子也許可以獲得愛神的保護,能夠獲得她失去的戀情……他又想到那兩個兇神惡煞的劫犯,又感覺到梁素生命危在旦夕,頓時心情又沉重了起來。

在神的面前,人的生命是多麽渺小啊……他忍不住長長嘆息,在電梯裏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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