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法子可行?”王濟之眯起眼對着梁構亭笑。
梁構亭也眯起眼睛看着王濟之笑:“太師心裏已經有了定奪, 何必還問下官呢。”
倆老頭大笑起來了。等笑停了王濟之又搖了搖頭, 氣得猛拍了下桌子:“這個混帳賈雨村,當初為什麽要答應那個特使呢?不答應不就屁事沒有。現在可好,食言而肥這種事也幹了出來,還讓皇上背上。賈雨村算個什麽東西,不行,這事等事了後得讓北靜王明白,看他還幫着賈雨村不。”
梁構亭眼皮子動了動。王濟之明白, 又擺了擺手:“咱們還是先商議咱們的事吧。”
倆人定下來, 跟黛玉去說這事,就讓王濟之那個聰明又伶俐的孫媳婦王張氏去。跟達西談, 原本一個人說就好。可梁構亭非說:“太師, 下官去說,怕那位特使覺得面子不夠。太師是林公的座師, 也算得林姑娘的長輩, 由太師出面比較好。我呢,就當個媒人,如何?”
王濟之一想,也成。就這麽定了,分頭行動。
要說自然得先跟達西說, 達西這不同意,黛玉同意了,那不是黛玉沒面子。更何況這還涉及到王太師自己的面子,好歹黛玉也是自己弟子的女兒。
這事也不能拖, 王濟之和梁構亭都覺得不能去廣濟寺說這事,那就成了上杆子求達西娶黛玉。得讓達西來,把女方這邊的架子擺足。
王濟之給達西下了個帖子,請到太師府裏來小酌。達西并不認為和王濟之能多愉快喝酒,可他也想跟王濟之談談面聖的事宜。賈雨村言而無信的事,總不能就這樣算完了。達西騎着馬帶着禮物和通事官去了。
到了太師府,通事官給請到一邊,另有人招待。而達西則給請到花園裏,那裏已經擺下了席面,還叫了出小戲,亭子裏也就王濟之和梁構亭倆人。打過招呼後,沒說幾句話梁構亭就開了口:“達特使對長安還滿意?”
這是套話,達西自然得說:“多虧王太師和梁大人費心,才會處處方便。”
“哪裏,哪裏。我是沒做什麽了……”梁構亭的目光閃了下,“主要還是賈大人,他在貴使團的事上可是費心不少呀。”
“賈大人确實很費心。”達西頓了頓,“賈大人在我們觐見貴國皇帝事上,屢屢變卦,且橫加阻攔多方為難。我們是誠心想跟貴國貿易往來,締結友好關系。但這種食言而肥的情況實在讓我們無法接受。”
王濟之擡了擡眼皮,瞅了眼梁構亭,該進入正題了。
梁構亭咳了聲:“對于解除甬城海禁的事,太師和我也很贊同。不過,貴國使團也得表現出些誠意來,太師和我才好在皇上那裏說話。”
“梁大人的意思……”達西去看王濟之,不會是要賄賂吧。
王濟之咳嗽了聲,眉頭皺了起來,意思是別想歪了,雖說收過你的八音盒這種禮物,那不過是禮尚往來,今天不是請你吃飯了。
梁構亭幹笑了兩聲:“達特使,聽說你還沒有成親?”
達西神情凝重,他的婚姻可不想什麽王太師和梁大人來插手:“這跟解禁甬城海禁有關?”
“達特使,覺得林姑娘如何?王太師聽說林姑娘多蒙你照顧,才能在廣濟庵安然無恙住下。”梁構亭渾濁的眼睛看着達西。王濟之也盯着達西,好像達西一句話就決定了太陽是不是會從天下掉下來這種大事。
達西明白了,這是在給他和林小姐說親,而且是用開放甬城海禁作為條件來說親。這個誘餌真的好大,但讓達西實在無法接受。對于婚姻,達西并不想被人要挾,或者受人控制,這應該是由他自己來決定的。
對于黛玉,達西承認黛玉很可愛很迷人。他對黛玉是有同情,但是離愛情似乎還不到。這句拒絕的話得小心說,達西并不想給林小姐招致不必要的麻煩。一個女子被拒絕,不論在瓷器國還是英吉利,那都是有傷臉面的事。而保護一位女子的尊嚴那是紳士的行為。
達西面色凝重,語氣慎重:“林小姐是位美麗聰明可愛的女子,我十分尊敬她。對于梁大人說的這種照顧,哪個紳士都會做,實在不值一提。”
說這句話時,達西也不好受。可如果答應,他就接受了拉郞配,這是他最反感也最不能接受的事;這是對他達西感情的玷污,也是對林小姐感情的玷污。
老奸巨猾的王濟之已經看了出來,擺了擺手,臉色沉下來,咳了聲:“達特使,林姑娘是我弟子的女兒,賤內和我是把她當親孫女來看的。為了林姑娘的事,賤內也是十分在意的。我也想林姑娘能有個好的歸宿。我那弟子林海和夫人給林姑娘托夢,要她去西方。梁大人提了達特使,我想着這倒也合适。啊,達特使,來,吃酒,看戲。”
看着王濟之失望的神情,達西覺得抱歉,不是對王太師抱歉,是對黛玉抱歉。他也希望黛玉能幸福,有門好親事。剛才的嚴詞拒絕似乎是件不得體的行為,達西尴尬着将目光轉向正演着的戲。
一位青年書生正對一位小姐說着什麽,從動作和表情上看,顯然是表示愛慕。達西又移開了目光。
梁構亭哈哈笑了:“婚姻是大事,達特使自然得好好想想。來,嘗嘗這道松鼠鳜魚,這可是王太師的家鄉菜。”讓侍候的男仆夾了些放到達西面前的碟子裏。
達西也想借這個轉移話題,嘗了一口:“果然不錯。”
“當然,這也是林姑娘的家鄉菜。太師跟林姑娘可是同鄉呢。”梁構亭笑着又讓男仆給達西夾了些魚。
達西再吃了口,甜中帶酸,酸中帶甜,酥脆綿軟,好像林小姐就站在面前似的。
梁構亭眼珠子轉了轉:“我前陣聽賈大人說起,可能過陣北靜王就準備派人去廣濟庵接人。唉……”目光轉到達西那又不說了,似乎在顧忌達西的想法,又讓達西點戲。
達西夾着的菜有些夾不住,這話分明是說給他聽的。看,你不娶林小姐,林小姐就要給北靜王糟蹋了。對梁構亭之前的好感已經蕩然無存,可又知道這是實情。達西實在坐不住,就告辭走了。
回到了廣濟寺,達西也沒有對人說起這件事。托馬斯?斯當東爵士倒是問起過,達西含糊搪塞過去。事關林小姐,達西覺得保密才對。
對于梁構亭讓他好好想想,達西有些煩躁,這等于是又給了王濟之和梁構亭機會,更可恨的是他現在沒有辦法把林小姐從這種局面裏解救出來。
達西在廣濟寺裏随便散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那堵有個豁口的牆。這個豁口越來越大,沒人去碰,秋風吹帶起牆上的泥灰,就讓豁口變大了。
達西正瞧着豁口出神,那邊黛玉走了過來,倒愣住。等回過神,達西就有些尴尬,好像拒絕親事的事黛玉知道了。這事,達西相信王濟之和梁構亭都不會告訴黛玉的。黛玉這樣已經夠不幸的小姐,哪位還有點良知的紳士都不忍心再去加害。
這麽一想,達西的臉就紅了,他就是那位剛加害了黛玉的紳士。實在無法面對黛玉純真無邪的輕颦淺笑,達西只鞠了鞠躬,兩根手指再碰碰帽沿,逃跑似的轉身快步離去。邊走邊還覺得黛玉那雙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指責自己:“達大人,你怎麽可以做出這種不紳士的行為來。”
黛玉瞧得奇怪,正要對達西行個萬福,怎麽就走了。手裏捏着喂魚的饅頭全捏碎撒在了地上。達大人做了什麽錯事,要這樣逃跑呢?
難道這個牆……黛玉又把牆上的豁口瞧了瞧,實在不能相信達大人還在糾結這堵牆。是不是下回跟達大人說聲,既這麽糾結,何不拆了。
第二天,賈雨村來了,達西并不想見,但還得見。見得時候托馬斯爵士和通事官都在。
賈雨村瞧到了達西,似笑非笑:“聽說達大人昨天去了王太師府?”
“是。”達西坦承承認,“賈大人對我的行蹤很關心,謝謝。”
賈雨村聽得出這是反諷,幹笑了兩聲:“我還聽說,有人想給達大人安排親事,以便能讓你們使團可以觐見我們皇上。雖然我對達大人願意為國犧牲,表示欽佩。但我還是想提醒達大人,男子娶親是要慎重的。尤其是一位身體瘦弱,可能無法生産懷孕的女子,在貴國只能娶一位妻子的情況下,更是需要慎重。”
“我不知道賈大人不光對我們使團的事關心,連我個人的事也關心起來。這方面不勞賈大人操心。”達西冷冷地說,也不看賈雨村已經紅漲的臉,掉頭就走。
走了兩步,達西又轉回來:“賈大人,如果在我國,就沖你剛才對那位女士的言辭,我是可以提出決鬥的。”手裏的手杖對着賈雨村擡起,指了指又放下。
賈雨村吓了一跳,以為達西會拿手杖來打自己,漲紅的臉一下成了慘白。看到達西放下手杖,又大步走了,才放下心來,臉又紅得像煮熟的蹄膀。
邊上的兵士哄堂笑了起來。賈雨村沖着兵士罵:“笑什麽笑,得哪嗎撒比,還不快滾!”氣得往廣濟寺外走,這事絕不能就這麽算完了。
托馬斯爵士在後面快步跟着:“達西先生,他說的是真的嗎?”
“什麽真的?”達西的步子在加快,他不想談這個事。
“讓你娶瓷器國小姐的事。”托馬斯爵士攔住了達西先生,“達西先生,你是特使,如果只有你娶一位瓷器國小姐才能讓我們觐見瓷器國的皇帝,你要考慮下這是不是會有損英吉利的國體。”
“托馬斯爵士,我不知道我的婚姻能上升到這種高度。”
“好吧,達西先生,我為我剛才的言辭道歉。當然這是您個人的私事,我無權幹涉。只是我想提醒您一下,此次回去,無論結果如何您都會被授勳,封為伯爵。但是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您娶了一位瓷器國小姐,恐怕就不會再給授勳,封為伯爵了。”
達西把手裏的手杖杵了杵地:“托馬斯爵士,謝謝你的忠告。不過我要告訴你,一位可愛的女士遠比一個頭銜重要得多。更何況,你不覺得是這位女士為了兩國的友好,委屈了自己?”
托馬斯爵士吸了口氣:“也許正如達西先生所說。真要通過這種方式才能觐見瓷器國皇帝,那也不應該是特使,完全可以由我來代勞。對于我來說,完全沒有達西先生的各種障礙和不便。”
達西吃驚地看着托馬斯爵士,他沒有想到托馬斯爵士會這樣。
“賈大人口中的瘦弱女士,是說林小姐吧。”托馬斯爵士笑了,“我完全願意犧牲我自己,這将是個幾方面都得到好處的事。林小姐可以得到一個丈夫,使團可以完成出使……”
達西聽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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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師府裏,王濟之手指敲着桌子:“賈雨村真給這麽從廣濟寺裏轟了出來?”
“可不是,太師。要說起來,還是您神機妙算,安排了下如此妙計。知道賈雨村沉不住氣,定然為了讨好北靜王也會去找昂得魯特使的。”梁構亭讨好地沖着王濟之豎起了大拇指。
王濟之得意地捋起了胡須:“構亭,你也不差。那賈雨村……果然上當了。哈哈,咱們就等着他逼昂得魯使團走,然後特使來找咱們吧。”
“還是太師厲害呀。”梁構亭笑的胡子都要飛了起來,“就是不知道特使什麽時候會來。”
“梁大人,你總得給他時間想想。才二十多歲到底年輕,性子又耿直。聽着不同意親事就不能開放海禁,自然不樂意。”
“那還是咱們不該拿那個當條件?”梁大人小心地問。
王濟搖了搖頭:“若這樣,這婚事怎麽提?怕一開口就拒絕了。這位特使人生太順,又向來被人奉承,在他的國家怕是多少女子想嫁他呢。林姑娘是好,可相處太短。再說不是一方水土的人,這位達大人不給人逼一逼,怎麽可能往這方面想。”
梁構亭點着頭:“還是太師想得遠。”
王濟之得意地搖着頭,也不看看他混跡官場這麽多年,人心看得最透了。若不如此哪能一直安穩如山。
仆人進來,說是昂得魯使團的特使達大人求見。
這可把王濟之和梁構亭倆個老頭高興得跳了起來,真沒想到這位特使來得這麽快。趕緊讓仆人去請。
達西一走進來,就看到了王濟之和梁構亭倆個人正忙着遮掩臉上的喜悅,已經明白這是給自己下得套。原本應該生氣,可達西卻氣不起來,甚至原諒了這倆位用東方計謀來算計他的老人。
來之前,達西特意走到牆那邊,想如果碰到了黛玉,就問問有什麽能幫她的。可看到了黛玉,達西就明白除了婚姻,別的都沒法幫到黛玉。他不可能在沒有婚姻關系的情況下帶黛玉走。那麽,他這種空洞而毫無幫助的關心,又有什麽用呢。只不過是博得些別人真心的感謝,這只能讓他更加羞愧。
如果他不答應下婚事,托馬斯爵士真來找王濟之提親,那對黛玉是不公平的。不是只要能帶她去英吉利的男人,就可以嫁。林小姐的愛情和婚姻不應該由別人來決定,而應該由她自己來決定。
也許他可以答應下婚事,只要不在瓷器國舉行婚禮,那就不算結婚。而他可以把黛玉帶往西洋,擺脫北靜王、她的外祖母家還有賈雨村這種人。
這樣一來,黛玉自由了,而他也盡到了紳士幫助婦女的職責。
達西這麽決定了,讓他煩惱的事不再煩惱,甚至還讓他有些沾沾自喜。
“梁大人,同林小姐的婚事,我同意。”達西坐在客座首位,面容平靜。雖說他原諒了王梁倆位,可不代表不打算為難下。
梁構亭去看王濟之,不忘擠個眼。辦成了什麽事,也沒這回這麽高興。當然還不能現在表現出來,不然說不準這位大人還會反悔的。
王濟之到底官大也更沉得住氣:“這樣好。林姑娘那邊,回頭我孫媳婦去說。若是林姑娘不同意,那這事就當沒有過。不過特使放心,甬城的事,我們還是會盡力的。”
達西欠了欠身表示謝意。心裏冒出個念頭,林小姐會不同意嗎?他居然會緊張,不在瓷器國舉行婚禮的事也就沒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得哪嗎撒比:湖州罵人話。百度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