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的噬願書 — 第 29 章 因何而來

他們出門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到會來到這裏,當直升飛機在小島上空停留的時候,他們徹底相信了派先生說的并非玩笑。巨大的氣流讓他們閉上了眼睛,往下面看,下面的小島像泡在大海裏的一個小雞蛋。

“跳傘事項剛才都讀清楚了嗎?”飛機上魁梧的大漢對他們大吼,他看起來像一個久經風霜的雇傭兵,臉上的橫肉看不到一絲善意。

派先生坐在飛機的窗前似乎若有所思,手裏捧着本破舊的筆記本,上面的文字季諾楓剛才偷看過,上面的文字更像一種裝飾的符號。派先生說,這是“朗戈郎戈”字符,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季諾楓大概就知道他要帶他們去哪裏了。

郎戈郎戈木板上的字符——複活島——南半球島嶼。

“我們要去複活島麽?”在最後跳下飛機前,季諾楓問派先生。

“是距離複活島九十公裏的一座更小的島嶼,地圖上沒有記載,因為它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是完全泡在海水下面的。按照潮汐的周期計算,你們在上面有三天的時間。祝你們好運。”派先生好像是念了一遍考生注意事項,表示他們可以跳下去了,“三天後會有人來接優勝者。”

從飛機上跳下去是需要勇氣的,沒有受過訓練的少年們都感到了膽怯。季諾楓閉上眼睛,想起同學羅知行死之前驚愕的大眼,然後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他沒有退路,他相信如今警方的辦案能力,不出三天他們就會找到他。他一直沒想到自己會襲擊自己同學,他是老師和同學眼裏的好學生,但是那一刻暴怒燃燒了他的神經。

但是一切不可回頭了吧,他已經毀掉一切了……他的榮譽……他的人生……

也許他是個變态?他在急劇下墜中這樣想,回頭看的時候,發現身邊居然有四個人影。

難道他們四個人也無處可逃麽?他拉開傘索的時候這樣想。

他看見了那座傳說中的島嶼,看起來非常荒涼,看起來就是由海底火山升高形成的島嶼,但是他落地的時候沒有落到島嶼上,而是掉入了海裏。雖然穿有救生衣,但是海水灌入口鼻的感覺仍然讓他非常不舒服。

嗨,你怎麽高三還玩游戲呢?何必拿自己的人生來賭呢?

他似乎有一瞬間失去意識,那個死去的人的臉又在眼前出現,他急忙睜開了眼睛,眼前只是茫茫大海。

他費力割斷了傘繩,然後奮力朝島嶼游去。

海水比他想象的要冷許多,等他精辟歷經爬到岸邊的時候,他冷得上下牙齒在打架。這裏的氣溫絕對沒超過十五攝氏度,這裏是南半球,是季節完全與他生活的地方相反的地區。他爬在堅硬的黑曜岩上一口一口吐着海水,他好像看見羅知行在對他冷笑:“怎麽樣?你居然使用暴力,我看到了你的臉,你這輩子算是毀了。”

羅知行坐在他右手邊,高一就和他同班,文理分科之後還是和他一個班級。原來高一的時候,羅知行的成績在班上不顯山不露水,一直都是十五名左右的樣子。誰知道,他一旦文理分科之後,成績突然突飛猛進,牢牢占據了全班前三名的位置。

到了高三這個沖刺階段的時候,班上的排名基本就是季諾楓和羅知行兩個人之間的争奪。高二的時候他們還是交替着在第一名的地位上出現,但是高三開始,羅知行開始穩占第一名的寶座。本來季諾楓還沒有在意,他以為只是需要努力就可以追趕的程度,但是羅知行仿佛是吃了興奮劑一般,和他的距離越拉越大,剛開始只是超過他十分,後來總分差距慢慢變成三十分的差距,最近一次模拟考,甚至拉了季諾楓四十分的差距。

“羅知行這孩子,潛力完全在高三階段展現出來了呀,”班主任有一次對其他老師說,“這孩子後勁很足,前途不可限量。”

他們看見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季諾楓,便沒有說話,

他們忘記了他也曾經是他們口裏的驕傲麽?季諾楓掉頭就走,握緊了拳頭。

“其實,我們二中的水平和封中這種省級重點比起來還是差得遠,羅知行這種水平,放在封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吧。”同學們這樣說。

真見鬼!他要是有封中的水平,中考為什麽不幹脆考去封中呢?季諾楓高三開始玩網游,還不經意和同學透露自己在服務區的排名,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季諾楓是因為沉迷網游才導致趕不上羅知行的。這樣,他心裏或許有點安慰。

眼看高考就要來了,他卻要付出雙倍的精力在支撐自己的自尊:學習和網游。

那天晚上,羅知行知道了他游戲ID和服務區的名字,說出了讓他瞬間失去理智的話:“啊?那個游戲啊?我當時在那個服一直都是神兵寶甲第一名啊,你看我當年創下的競技場記錄現在都沒人能破呢。不過,這個游戲已經都快過時了,你怎麽還玩得那麽HIGH啊?”

羅知行的那個ID,他知道,這個ID在他們服就是一個神話傳奇,但是沒想到就是他。

“當年就是玩這個害的我沒考上封中的,不過沒關系啊,高考我會把封中當年的同學都比下去的,”羅知行笑笑,“你也要努力啦,都快高考了少玩點游戲吧,這種虛拟的樂趣沒什麽意思的。”

虛拟的樂趣?季諾楓雙目通紅,他費了多少時間才保住自己在游戲裏的成就,他又是費了多少時間才保證自己學習成績。他就是為了塑造一個“游戲玩得好成績也好”的千年老二形象努力了大半年,這種心理的煎熬誰能知道?要是對方知道他只是為了維持自己的那點自尊而投入網游的精力,會不會恥笑他輸不起?

那句聽起來輕飄飄的只是同學間善意勸慰的話,成為壓垮季諾楓心理的最後一根羽毛。那天晚上他出手了,他覺得空氣悶熱,他的人生就要屈辱地折損在這個人身上,他終于朝羅知行出手了。

羅知行倒下的時候,他好像也解脫了。他并不後悔襲擊了自己同學,他自己懊惱自己今後的人生要改變。現在,派先生給了他一次機會,他怎麽可能不抓住?

冰涼的海水舔着他的腳,他睜開眼睛,看見滅世弑天站在不遠處在抖落鞋子裏的沙石。

“嗨,”滅世弑天看起來比他要輕松一些,“我是北京跳傘俱樂部的會員,我的降落很準确吧,完全降落在這個小島上!”這家夥得意的樣子怎麽那麽讨厭?

“喂!”從水裏濕淋淋爬上來的是殺馬特小子戮戰,他的發型經過海水浸泡之後,變得更加可笑了,“看見七殇月和聖昆侖沒有?”

季諾楓不關心他們兩個,他們都是他的競争對手,他們要是直接摔死在堅硬的黑曜岩上更好呢。他打開背包裏的游戲規則,上面寫得很簡單:“最後活下來的就是優勝者。”

他的呼吸稍微停滞了一秒:這是什麽意思?他們當中其他那四個會死在這個島上麽?他抓緊了紙條:他們之間要進行殘酷的決鬥嗎?

戮戰和滅世弑天也打開了各自的游戲規則,上面的字當然是一模一樣的。他們面面相觑。戮戰首先發話,他喃喃地說:“島上的生存條件那麽殘酷,派先生覺得我們當中會有人扛不住這個惡劣的自然條件嗎?”

滅世弑天想得比他深入一點:“會有其他野獸嗎?我們會被吃掉?”

真是兩個二貨,季諾楓在心裏翻白眼。這個島上最兇猛的動物估計只有昆蟲。季諾楓和戮戰脫了衣服讓風吹幹,滅世弑天因為訓練有素的跳傘技術,衣服一滴水都沒沾到,坐在旁邊看他們兩個人在涼風中瑟瑟發抖。

“你看那是什麽?”滅世弑天發現遠處有幾個異常大的石塊,他們跑過去,不由都驚嘆住了。

巨大的石像,看起來和複活島上面那神秘的石像非常相似,但是相比之下更大,而且面目更加模糊,只能大概分辨出是個人臉。一排過去一共七個石像,看起來是堅硬的黑色岩石雕刻成形,面孔都朝着大海,看起來是非常堅硬的岩石雕刻成的。聽說這座島經常被水淹沒大片面積,這些石像常年累月被海水浸泡,居然還能保持住這樣模糊的面貌,真是奇跡。

“這些石像的底部好像就是岩石的一部分。”戮戰跑過去仔細看了看得出了結論,這也就解釋了這些石像為什麽常年風吹水泡居然沒有移位。但是這些石像的面孔被海風和海水腐蝕得千瘡百孔,上面凹凸不平,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了會頭皮發麻。

“啊——”石像後,七殇月和聖昆侖突然走出來,七殇月尖叫了起來,捂上眼睛。她尖叫當然不是因為有密集恐懼症,而是因為戮戰和季諾楓因為要吹幹衣服,都将自己脫得精光,在寒風中縮成一團,看起來非常猥瑣。

确認大家跳傘之後都還活着之後,血色軍團的人在島上的第一個晚上是縮在距離海岸線大約一裏地的地方露營。滅世弑天倒是身上帶有一個打火機,但是他們在島上找不到任何可以燃燒的東西,島上大部分的植被很少,而且都是不足三十厘米高的植物,上面沾滿了潮濕的水汽。他們當中只有滅世弑天的背包沒有被水浸泡過。他在裏面找到工作人員給他放得一個小小的酒精燈和一些壓縮餅幹。戮戰的背包裏有個鐵盤子,七殇月背包裏有幾瓶淡水。他們用淡水泡了那些餅幹,然後用酒精燈加熱準備當晚餐。七殇月穿的還是夏天的裙子,戮戰想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給她,她嫌棄他的品味拒絕了。看着她抱着膝蓋縮成一團,季諾楓不禁問她:“為什麽要參加這次競賽?你有什麽非要離開的理由嗎?”

“我恨我現在的生活,”七殇月冷冷地說,“我喜歡的人抛棄了我,選擇了我的好朋友,我覺得在沒有比這個更垃圾的人生了。”她伸出了自己的手,說上面的紋身是她喜歡的人的縮寫,她冷笑着說,“喜歡的人,追求的東西,什麽都沒有了。或者是義無反顧繼續頂着封中好學生的名義,考個了不起的成績,去看起來了不起的大學,或者是在虛拟世界裏徹底迷失自己,得到更頹廢失敗的人生。”

寒風吹來,她的牙齒在打架:“不管是什麽人生,都是沒有他的人生。”

戮戰有點想不通地看着她,想說什麽,滅世弑天已經先說出來了:“其實你就是想來這裏自我毀滅吧?”

“你們看不懂這個競賽說明麽?”她冷笑着舉起那張紙,“就是想要我們互相殘殺的,這個島上除了昆蟲沒有別的生物。我只是想看看我自己會怎麽死去而已。”

“你的人生觀……未免太灰暗了些。”滅世弑天喃喃地說。

“那你為什麽來?你不是富二代嗎?”七殇月嘲諷地問他。

“我只是想證明自己,可以完成一些事情,”滅世弑天有點不好意思的揉揉已經堵塞的鼻子,“說出來有點好笑,我總是太容易得到一些,很多人覺得我是廢物。”

“聽起來你的理由非常勵志,你呢?”她問聖昆侖。

聖昆侖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涕:“呵呵,我的理由和滅世有點像。只是我是個別人眼裏真正的廢物,滅世你又帥又有錢,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他看了看戮戰,然後問他:“你呢?”

“我?”戮戰撓了撓頭,“我住在城市邊上的縣城裏,連城裏都很少進。成績不好,大概高中畢業不是去當兵就是去學一門手藝了,我以為這次是一次免費的旅游,嘿嘿……”

所有人對他這種說法呲之以鼻,然後看季諾楓。無論是從哪方面看,季諾楓都是一副三好學生的樣子,和人溝通毫無障礙,他到底是為什麽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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