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府的要見黛玉是好事,可黛玉的身體擺在那,若是瞧個病秧子那可怎麽成。
王夫人不得不考慮這事怎麽才能讓北靜王府的滿意才成。又怕把黛玉叫到這裏來,萬一給住在後院裏的寶玉瞧到,不又是麻煩事。
王夫人有了主意:“劉嬷嬷,外甥女現住在園子裏……”瞧出劉嬷嬷臉上的不樂意,忙問外面的婆子,“瞧瞧林姑娘現做什麽呢。派個人喊來這裏吧。”
外面有婆子說:“林姑娘正在老太太那裏。”
“哎喲,這可是趕巧了,倒不如現在嬷嬷就去老太太那裏?”王夫人瞧着坐在椅子上的劉嬷嬷。
劉嬷嬷有些年紀了,又是北靜王的奶娘,來看一個日後只不過比一般的小妾尊貴點的人,哪樂意屈尊去看黛玉。
現在聽到去老太太那,倒是一舉兩得,還省了事:“那就去老太太那吧。”
“這可勞動嬷嬷了。”王夫人站了起來。
北靜王府的四位嬷嬷都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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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從那日後,想着自己一個弱女子要去西方何其艱難,這身子骨就得強些。于是不時在潇湘館裏走動,再去大觀園裏轉轉,也到老太太這來請安。
若是以前,園子裏住的李纨、探春、惜春、邢岫煙幾個也會約着黛玉去給王夫人請安。
可如今因着寶玉在王夫人那,倒沒人會找黛玉去王夫人那裏,甚至千方百計不讓黛玉去。
黛玉原本去王夫人那就是個情面、禮節而已,現在只當不知道,推脫身子還不好,也只去老太太那裏。
反倒沒人來挑黛玉的毛病,一個個樂見其成了。
王夫人帶着北靜王府的四位嬷嬷進去,見黛玉正坐在賈母身邊。邢夫人坐在左首第一的位置上,右首邊一溜的椅子坐着探春、惜春、邢岫煙幾位。李纨、鳳姐站在地上侍候。
賈母一瞧是北靜王府的嬷嬷來了,忙讓丫環搬了座來。
四位嬷嬷跟賈母客套完,就把幾位姑娘掃了下。
王夫人坐在了邢夫人身邊,指着黛玉道:“這位是我們姑太太的姑娘,上回王妃來時瞧過了。”
四位嬷嬷就去看黛玉。
賈母瞥了眼王夫人,眉頭皺了皺,又對着四位嬷嬷笑:“我這位外孫女自小跟着我,倒有些嬌慣了,嬷嬷們莫笑。”
四位嬷嬷沒笑,眼睛定定地打量黛玉,從頭發就打量,一直打量到給裙子蓋着的腳。
劉嬷嬷更是說了:“姑娘過來,讓我們瞧瞧。”
這話可真是不像王府裏出來的人,哪能對一個公侯家的姑娘說這種話。
李纨、鳳姐、探春、惜春、邢岫煙這幾位都知道黛玉的性子,怕是要惱了,一個個垂了下目光,屏聲斂息。
尤其是鳳姐,知道四位嬷嬷是為何而來,倒想瞧瞧黛玉該怎麽辦。
屋子裏一時很靜。
黛玉心裏明白,這是王夫人對自己下的黑手。不得不惱,還有幾分羞,坐在那沒有動。
可面上卻像全然不知,對着四位嬷嬷笑道:“嬷嬷莫怪我年輕不知規矩。前兒病了,還沒有好透。今兒是怕外祖母擔心,特意求了姐妹們陪着來給外祖母請安。太醫說,這日子地上潮氣大,讓我最好少挨地,免得給潮氣浸了,病又重了,白讓外祖母、舅母為我擔心,倒是我不懂事了。”
賈母點了點頭:“可就是了,要說起來我這位外孫女身子骨真是弱,如今天氣不好,又潮又熱的。你也坐了會兒,快去後面歇着些。”
劉嬷嬷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看了。另三位嬷嬷的神色也好看不了。
黛玉垂下了頭:“外祖母讓我先歇着去,是體恤我。可到底有外客在此,我若是去歇着,人家不說外祖母疼我,倒說我輕狂了。”
“你這孩子,有我在這,你還顧忌什麽。若是因為這個回頭又病了,王妃若知道你因為嬷嬷在這,病又加重,心裏也是得過意不去。那不反而才是因小失大,讓人說嘴了。”賈母輕輕推了把黛玉。
黛玉便下了炕,紫鵑過來扶着黛玉往賈母後面的屋子走去。
王夫人尴尬着,臉不由得紅了,瞧到了探春,便道:“上回王妃來時,三姑娘一同見了。嬷嬷,這就是我們家三姑娘。”
探春站了起來。
劉嬷嬷看了眼,便站了起來。邊上一位嬷嬷趕緊笑着說:“最近王府裏事也多,是王妃特意讓我們幾個來看看賈太太身體如何,現瞧到賈老太太都好,我們就回去了。”
賈母又客氣了句,四位嬷嬷便走了。
王夫人、鳳姐送了出去。
賈母的臉陰着,瞧出了些不對。
李纨帶着探春、惜春和邢岫煙悄悄走了。
黛玉在賈母的後屋,前面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等人都走了,不見賈母進來,黛玉便走了出去,跪了下來:“老太太,讓我去西邊吧,好歹這是外孫女父母的意思。”
賈母正倚着靠枕出神,聽到黛玉的話愣了下,便明白适才間的事,黛玉已經有所查覺:“你快起來,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麽。”
“老太太不答應我,我便不起來了。”黛玉哭道。
賈母指着丫環:“還不快把林姑娘扶了起來。”
鴛鴦過來把黛玉扶了起來挨着賈母坐了。
賈母拉着黛玉的手:“你這孩子,有我在呢。那四位嬷嬷來了,不過是來問候聲。瞧到姑娘家的自然要多瞧些,也沒有什麽。北靜王妃也來過,你也見過,也是大家出身。這幾個怕是府裏粗使的,頭一回來才這樣。”
黛玉卻知不是這樣的,這幾個婆子這麽看自己,哪會是随便看。
有些話,不好跟賈母說。再說了會兒話,陪着賈母吃了午飯,黛玉便回了潇湘館。
進了屋,黛玉便跟紫鵑說了句:“咱們得加快些了。”
“老太太那裏真行不通嗎?”
黛玉搖了搖頭:“老太太有老太太的想法,若是這麽放我一個人就這麽走了,哪日給人參一本,豈不是坐實了欺負孤女的名頭。”
“可太太這樣,老太太也不是沒看到。今兒的架式,分明就是要把姑娘往火坑裏推。”紫鵑氣道,“北靜王已經有了王妃,也不曾聽到他有什麽成年的兒子還是弟弟的,可見就是沒按好心。”
黛玉倒笑了:“說這種又有什麽用,咱們只是按咱們想的做就是了。”
“姑娘說得倒輕巧,這園子門上的婆子可是周瑞家的親家。那日雪雁才一走過去,婆子就瞪着眼;還沒開口,婆子就罵上了。雪雁回來,氣得不得了。”
黛玉低下頭,不言語。
紫鵑怕黛玉急,又忙道:“姑娘也莫急,至少太太還沒敢跟老太太明着提這事呢。”
賈母瞧着黛玉扶着紫鵑的手走了,嘆了口氣。
今天的事,怎麽可能看不出,只是若是讓黛玉走了,這心難受呀。還有賈府也比不得過去了,都瞞着自己,可哪能一點風都不透的。
自己那個又蠢又貪又自私的二兒媳婦,這是把賈家往絕路上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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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劉嬷嬷一肚子氣回了北靜王府,跟北靜王妃說了黛玉一籮筐的壞話,回去睡午覺了。
北靜王妃搖着扇子:“上年他們老太太做壽時見過,瞧得倒還好。沒想到如今就成了這樣了。”
另外三位嬷嬷得了王夫人的好處,看劉嬷嬷也不在,就笑了:“劉嬷嬷生氣是有道理,她讓人家姑娘走過來給她瞧,這可不是讓姑娘惱了。好歹人家也是公侯家的小姐,又是嬷嬷來看,想必也多少能猜到是什麽的,還不得矜持下。”
王妃點了點頭:“這就是了。既這麽着,看王爺什麽時候有空,親自瞧瞧吧,省得回頭嫌棄這位性子太嬌、身體太差。”
嬷嬷們笑了:“也就娘娘肚量大,心疼王爺,就怕王爺沒人侍候。那心眼小的,恨不得把這些狐媚子全給清理出去呢。”
北靜王妃笑了:“誰讓咱們王爺是個風流多情種呢,像我這種粗人哪侍候得了。自然得那精細的人才能侍候好。你們趕緊着,去給王爺那回個話,王爺可還等着呢。別回頭劉嬷嬷一句話,就把王爺的好事給壞了。”
“還是娘娘去吧,不然王爺都不知道娘娘的心。”
北靜王妃冷笑了聲:“我呀,操碎了心,怕有人也不知道。”
嬷嬷笑着去找北靜郡王了。
北靜郡王水溶正要出門去通州,為的是接待昂得魯來的使團。
水溶聽了三位嬷嬷的話,倒笑了:“這事就讓王妃定好了,哪用得着這麽麻煩的。”便鑽進了轎子。
昂得魯使節團坐的船這時已經從大沽口那過來,就要到通州。
達西站在船頭,拿着望遠鏡對準了通州碼頭,從這上岸,就可以去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