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東海蓬萊附近降落,邝露嗆水,捂嘴低咳不止。
天低而黑,海水澎湃,浪湧三丈高。潤玉眼明手快,結成蛋形水盾。
“你如何了?”
邝露摸着脖子:“還好。”
從前和潤玉去洞庭,走的是被法陣包裹的、隔絕水和魚的珊瑚道。這次卻被潤玉化作假蝦,和他一起游入天河。
邝露不善水性。她名含水,但與水族沒有幹系。她娘乃凡人修成的仙,來自古邝國,與爹相識于夜露凄冷之時,露水姻緣,在某日晨露晶瑩之時離去。
她爹給她取名,是為紀念她娘。她兒時覺得美,百歲後,讀了一些書,覺此名太過旖旎。她爹不肯改,道千萬年過去,早已忘記她娘相貌,若是把這名字改掉,恐怕終有一天,連那年那夜草木月下濯濯的風光也忘記。
為什麽要花千萬年,去保留這樣一份模糊的回憶?
她和爹吵了一架,随着長大,慢慢放下“不正經”的印象。直到遇見潤玉,才開始理解。
只是她幸運些,她能永遠記住他的臉。
“你不善水,游什麽。”
“……您說把我變成蝦。”
“只是添一道氣息,壓過仙氣。”他想起她在水裏撲騰的樣子,又笑又氣,“我把你眼睛變瞎了不成,你的靈力呢?區區百年,退步如此厲害。”
他不安慰,倒嘲諷起來,剛才給她套罩子大概是個假人。邝露也惱了,憋氣道:“我剛才沒專心。”
潤玉哦一聲:“你在幹什麽。”
她挽回面子的,哪知道在應什麽。邝露錯開眼。神思放飛,腦袋半空,入水前,好像是沒專心。思及數日來的糾結,她擡起下巴瞄他,挑釁地揚了揚眼睛。
“……”
潤玉剎時憶起了片段,他臉避開:“海浪兇險,我們入水。”
海上風雨大作,水下光線昏暗,二人在海面下信步,潤玉放開神識,搜索有道行的生靈。他們開了靈智,修為深厚後,可化人形,和人的習性相近。潤玉在水裏生活過,知道這種時候,他們一般要回洞府,或是去海城貼着燈火度日。
他對邝露說:“我們是從蓬萊出來的,受仙人點化,有了靈智,想出島看看,于是結伴。不料遇到暴風雨,被風浪打出河口,流落東海。”
邝露點頭:“您是要私下看一看水族。”
“是。既然身份換了,名字也該換換。我叫……。”
“可以用人間的名字。”
“我叫方潤。”
他說了一個你字,指邝露:“方露。兄妹。”
兄妹?蝦和魚?
“這樣不好吧。”
挺好的,潤玉心想。他是想斷了自己心思,順便斬了她的,回首看邝露表情,才知道她想的歪到天邊去。
“蓬萊仙是鳥族。”
非人有靈智後才會自發跨族雜交,如果是同父同母,那就是蓬萊仙幹的好事。身為仙人,不好好修道,卻玩弄生靈——這要透給水族,被有心人利用,罪名太大了。
他發現話裏漏洞,說:“因同一日點化,結拜兄妹。”
邝露呼出一口氣,表示明白。
“您不是說有人接應,這會兒一條魚都沒有,他們在海城?”
潤玉指着海底,扯開話題:“那有一處洞府。”
二人潛到淺海與深海交界,在蓋着珊瑚群的岩石那發現一道石門。
潤玉敲了敲,門打開,露出一顆長着魚鱗的禿頭,圓眼睛黑漆漆,嵌在鼻子兩側,微微凸出,沒有眼白。
“你們是?”
潤玉道明身份,說想借地避一避風雨。
禿頭笑:“行的,行的,淡水鹹水一家親嘛。你們快進來。”
他往下降,潤玉和邝露随她下去,才發現岩石內是長長的樓梯。跟着禿頭,一直往下約十來丈,才踩到地。
禿頭住在海床下,掏空一片地底,建成洞府。
擺設大多是岩石、珊瑚做的,寝室與廳堂一體。禿頭請二人坐下喝茶,打開貝殼箱翻找瓷器。
一面找一面說:“一聽到你們敲門,我就上去了,還以為是朋友呢。好久沒來客人,我一條魚住,把待客的瓷器都收起來了。那還是我幾十年前去海城買的。”
邝露說:“魚大哥怎麽稱呼?”
“我啊,無名無姓,姑娘可以叫我魚癞痢。你倆叫什麽?我看你們,一個是蝦姑娘,一個是魚兄弟,可有學人取名。”
潤玉說出姓名和來歷。
魚癞痢哈哈笑:“失敬失敬。”
邝露防備着禿頭神識,對潤玉傳音:“這麽長的通道,我們敲了兩下,他怎麽打開岩壁。”
作者有話要說: 花了很長時間想名字,最終放棄治療。魚癞痢,我盡力了,以我的取名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