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上午，只要是課間時間，夏青陽就和蕭霖在外面的走廊上聊天。這回夏青陽再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低頭和蕭霖說話，臉上帶着罕見的溫柔笑意。蕭霖有時候會回頭迎上穆花辭探究的目光，臉上掠過一絲輕蔑。
穆花辭內心突然一股怨恨：這些女孩子，就仗着自己有點小名氣或者小資本，随随便便和自己的男神接近，并且因此洋洋自得起來！這種快餐一樣的感情算什麽呢？對人的欣賞應該是持久而且隐忍的，應該是潮濕隐秘而不外宣的，沒有人像她這樣了解夏青陽的喜好，不會有人像她這樣知道他笑起來哪個弧度好看，心情好的時候會獨自下樓去給自己買一根雪糕偷偷吃掉——他平時和朋友在一起冷飲只會買汽水的！
她有足夠的耐心和細致看着他，慢慢和他培養出默契，在食堂的時候她永遠坐在他入門視線的右上角四十五度，結果就被這樣的一個女孩子輕率的破壞了！
穆花辭中午憤憤不平地走出校門想去學校對面的超市買自己愛吃的餅幹，迎面就遇見了站在車旁彬彬有禮的派先生。他拿着個紙袋對她微笑：“啊，您那件開衫洗不幹淨了，我特意買了一件一模一樣地還給你。”
她狐疑地接過袋子，她那件開衫是初中時候媽媽出差在國外的小店買的，幾年過去了找一件一模一樣的談何容易？但是打開袋子她愣住了：的确是一模一樣的開衫，是全新的還有吊牌的。她有點不敢相信地看着派先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是不太容易找到呢，幾年前的款式，”派先生溫柔地看着她微笑，一張微笑狀态的俊臉帥絕人寰，“不過您救了我家妮妮，我真的很感激你。”
“它還好麽？”她忍不住問他。這時聽見幾聲輕輕的貓叫，一只小黑貓從派先生身後那輛豪華轎車的車窗裏鑽出來，輕巧地落在光滑如鏡的車蓋上，沖她伸了個懶腰，根本看不出有受傷的跡象。
“我平時太慣着它了，”派先生微笑，“不過，它一直跟着我，看着我，時間長了是很容易發生感情的，人都這樣，你說是麽？”
是啊，連一只貓都這樣，她這樣注視着他，默默走在他身後兩年，為什麽他可以用一句“從來沒聽說過”狠狠打她的耳光？她眼睛的酸脹感又來了，在派先生的溫柔注視下她很想哭鼻子，自尊心又命令她說這樣不可以。
“哎，真是個倔強又可愛的女孩子，”派先生伸手遞給她一塊幹淨漂亮的手絹，“為什麽要将自己的感情壓在心裏呢？不過，我真的很喜歡你這種壓抑的情感。”他輕輕舔了一下嘴角，重複了一遍：“看起來非常美味。”
他在開玩笑麽？她擦擦眼睛看他，他伸手輕輕放在她肩膀上：“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心裏有了新的想法？沒關系，說出來。”
她脫口而出：“我想讓他注意到我，也像我欣賞他那樣，欣賞我。”
“你會成功的。”派先生微笑，身後的小貓咪也叫了一聲：“喵~~”
“去吧，今天和他交個朋友，成功率百分之百哦。”派先生揮揮手，抱着小黑貓和她告別。她頓時覺得剛剛充滿沮喪的心裏突然滿滿全是力量。
——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在想，一個人怎麽能給另外一個人帶來那麽大的愉悅呢？後來遇見了你，我才知道，這不是可以選擇的事情，因為那根本沒得選。
夏天的午後讓人昏昏欲睡，校園的人工湖也顯得比平時更翠綠了。荷葉重重疊疊，荷花嬌豔挺立，那一股淡淡的清香，混雜着夏青陽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讓穆花辭感到有點眩暈。她就是這樣毫無理由，不可選擇地愛上了夏青陽，人就是命中注定會愛上另外一個人的。
“到底想說什麽啊？”夏青陽微微皺眉，被這個女孩突然叫來湖心亭他有點意外，女孩看起來有點緊張，搞得他自己也不輕松了。
“我想和你交朋友。”穆花辭開口只能說出這樣生硬的告白，內心千萬種詩意只能說出這一句簡單直白毫無潤色的告白。
夏青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啊，原來是這樣”的表情，這個女孩子的直接讓他有點不舒服，也有點不甘心。他偏偏頭等她繼續往下說，誰知道她住了口，盯着他看，等他的回應。
什麽啊！他有點洩氣了，就這樣？他以為這個女孩子這輩子都不會主動開口和他說話了呢！等到她主動說話，卻只有這一句。她眼裏的表情漸漸失望下去，仿佛已經看到了他的拒絕，等等，她不是應該有更多的話對他說的嗎？傳說中這個女孩子個性很奇怪，沒想到她奇怪到這種地步哦！
兩個人沉默着， 氣氛很緊張。
穆花辭突然點了點頭：“我說完了。”然後扭頭就走，他急忙叫住她：“喂！”
“什麽？”她停下回頭。
他也不知道叫住她幹什麽，想了想，突然咧開嘴壞壞一笑：“你是不是很想和我做朋友，願意為我做一切事情？”
“是的。”她毫不猶豫地說，她可比那些淺薄的女孩子深刻多了！
“這樣，在羅池路有家店，那裏面有我最喜歡的star樂隊主唱lion唱歌時候經常戴的那只金絲手套。的我無論出什麽價錢他都不肯給。你要是真喜歡我，把它弄回來，我就告訴你我對你的真實想法，好不好？”
star樂隊是近年來亞洲搖滾天團，主唱lion是他們的靈魂人物。只是這只天團在兩年之內創造了驚人的奇跡之後，lion在一個海島離奇自殺。這件事情給粉絲造成打擊很大，他的遺物自然是天價，這只手套據說是當年清理遺物的時候發現丢失的，怎麽會出現在一間小店裏，這真是一個謎。
“真實想法？”她看他，他樣子很認真。她嘴角路過一絲倔強的笑容：“沒問題，我明天給你。”說完她就小跑離開了。
“哎呀呀，我都聽見了，”萬華和另外兩個男生從亭子不遠處的冬青後慢慢走出來，“你何必給她這種難題呢？”
夏青陽高深莫測地沖他們笑笑：“她說明天弄給我，只能等晚上放學之後去了。”
“你不知道晚上羅池路那條胡同鬧鬼麽，上次你還被吓過。”萬華撓撓頭，“晚上要不要跟着去看看啊？”
“她要是吓哭了，你可要負責哄她哦。”夏青陽拍拍他的肩膀。
“哎呀，那也要等她吓哭了再去嘛！”男生們嘻嘻哈哈，聽見上課鈴就一同走回教學樓去了。
三
羅池路鬧過鬼，這個穆花辭早就聽說過了。
在那條狹小細長的路上裝的路燈，隔一段時間就會壞掉，沒壞的那幾盞也會忽明忽暗閃着光。路兩旁種滿了小葉榕，樹木低矮，枝幹交錯，茂密的樹葉白天能把夏日的陽光幾乎全部遮擋掉。由于白天陽光不能直射到這裏，所以走過這條路總是格外陰涼，到了晚上，這條路就更陰涼了。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是，這條路居然一只蚊子都沒有，這是路過這條路的人的共識。
這是老城區的街道，以前是糧食供銷社一條街，後來取消了之後，門面都用磚頭給堵上了，做成了倉庫，倉庫大門對着裏面的院子，上面有高高的氣窗。路的另外一邊是一個公園，這所公園沒有什麽特別的古代遺留建築，也沒有特別好看的風景，就連一些可具觀賞性的樹木也沒有，政府便漸漸忽視了對它的投資，它也因為疏于管理而變得破敗起來。
穆花辭很少來這邊，今天下了晚自習她就來到這裏。路燈果然大部分都壞了，遠處的也是幾盞忽明忽暗的，誰會在這裏開店呢？她似乎聽見了隐隐約約的貓叫。她還穿着皇嘉高中的制服，裙子在行走的時候輕輕拍打着她的小腿，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就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了。
這裏連夏夜經常會有的蟲鳴都沒有，她感覺心裏有點發涼，但是想到夏青陽，她又忍不住內心一陣溫暖。
女孩子的愛，真是又纖細又堅強的能量源啊……
她看見傳說中的那家店了。看起來這是一家賣類似古着衣服的一家店，不知道哪裏來的權限在倉庫的牆上開了道門，隔出小小的一間房。透過玻璃門可以看見裏面黑色系為主的裝修，裏面挂了各種款式奇怪的所謂的潮服，還有骷髅頭的裝飾品。她輕輕推開門，發現裏面的衣服比外面看起來還多，密密麻麻的挂着，都是男款為主。店裏還有各種吸血鬼主題的裝飾品，面具，道具，店主還在玻璃門上貼了各種照片，裏面有旅行時候的照片，也有名人的紀念照，她在裏面真的看到了lion的簽名照。她輕輕叫了兩聲，發現店裏沒人，就忍不住伸手去拿那張照片……
“那張簽名照是真的哦。”一聲嗡裏嗡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吓了她一跳。她扭頭看的時候，發現背後那張僵屍的面具動了動，下面黑色的鬥篷突然伸出一只布滿青筋的手拿着一只用透明膠帶裝着的金絲手套，“lion片刻不離身的手套在這！”
“啊啊啊啊！”穆花辭尖叫一聲迅速推開門往外面跑。外面的路燈壞了黑漆漆的，她有幾次差點撞到旁邊的樹。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她沒命奔跑留下的腳步聲。好不容易跑到一盞忽明忽暗的路燈下，她感覺到透不過氣了才停下來。
真是吓死人了，剛才那是怎麽回事！她想可能有人躲在面具後面吓唬她，之前一直沒注意那個黑色的鬥篷，因為那家店的牆壁都是黑色的，很容易讓人把鬥篷還有牆壁混為一談。她想起傳聞中有女生在這條路被鬼吓到，後來連說話都不會說，不由背後出了一身冷汗：仔細想想，怎麽會有人在這裏開店呢？
她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了，再不走就沒有末班車了。如果她走了，明天就拿不出手套給夏青陽了，他就會再次用淡漠的眼光看着她，重複着“這個女孩是誰啊從來沒聽說過”這種讓人洩氣的話。
請看着我！請不要說沒見過我！她握緊了拳頭，打算硬着頭皮回去再看看，剛才那個人應該是店主吧……
“你是不是想要這個？”那個小相框又伸到了自己的面前，穆花辭尖叫一聲往旁邊跳，被地上的雜物絆倒摔了下去。她後背緊緊貼着粗糙的圍牆，迎着忽明忽暗的光看見面前那個黑乎乎的人影舉着這個袋子。
“你……你是誰？”穆花辭嗫嚅着問。
借着微弱的燈光，她看見那個人頭上還是帶着那個吸血鬼的面罩，身材高大結實，手臂肌肉糾結，全身上下散發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氣息！
“你是不是想要這個？”也許是藏在面具之下，那個人的聲音依舊嗡裏嗡氣，“很多小孩看見這個都想要，你是不是想要這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