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股巨大的力量正面碰撞,整個空地刮起巨大的旋風,樓頂的黑貓用力用爪子抓住地面,感覺自己都要被大風吹走。
落葉,樹枝,草屑漫天飛舞,尚上酒吧的後窗玻璃突然出現幾道裂縫,門也稍稍往裏凹陷,随時就要被撞破的樣子。
“怎麽回事?”還在大堂看着服務生收拾桌椅,準備打烊的趙念國疑惑地看着後門方向,“你們是不是聽到了什麽聲音?”
“沒有啊……”酒保也擡頭看看後門方向,“我去看看吧。”
他走到後院,透過窗戶看着後院那片熟悉的空地,大大的場地一片黑暗,什麽都沒有,只有旁邊幾顆高大得洋紫荊的樹葉紛紛飄落,好像有一陣風剛剛刮過。他注意到了兩扇玻璃都出現了龜裂。他仔細看了看,不明白什麽時候居然有這樣得裂紋,好像玻璃要碎掉了,但是頑固地支撐着形狀,沒有掉下來而已。他急匆匆趕回吧臺,皺眉對趙念國說:“趙總,沒啥事,就是後面有兩扇玻璃好像裂開了。”
“有時間上報然後叫工人安裝新的上去吧。”趙念國左右看看收拾得差不多了,然後對大家拍拍手,“好了,今天提前打烊收工,大家回去過平安夜吧!”
“好!”大家紛紛拍掌表示今天的工作到此結束。
血,一滴,兩滴,滴落在白色的羊呢大衣上。派先生走到白衣人面前,戲谑地說:“兜兜,你明明知道不是我的對手,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是為什麽?”
兜兜擦拭着流血的嘴角,淡淡地說:“明知不可而為之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有些事情不是做不了就不去做,是知道自己做不了,但是必須還是要去做……”話沒說完,衣領就被派先生提起來,整個人被他按在了牆上, 雙腳懸空,淩亂的發絲随着寒風輕輕飄動。派先生咧開嘴笑着說:“我一直很膩煩你這套說教的口吻。你也看到現在的世界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了吧?人們供奉你,并非出自于對你那一套的信仰,而是想達到自己的某種目的而已。”他的雙眼閃過紅光,兜兜看到很多場面似乎在他周圍走馬燈一般:虔誠許願的人們,缭繞的煙火中到處都是人們許下的願望,各種各樣缤紛的寶石玉器,撫摩着它們的人也在不斷訴說着自己的心願……我要求財得財,我要平步青雲, 我要俘獲芳心,我要老小平安……各種各樣的願望漸漸成了欲望,渴求的心情漸漸迫切……如果這種膜拜的方式不靈驗,那麽人們就立刻會換另外一種方式,只要達到目的就好……只要幫助他們能達到目的的神那就是真神……我供你日夜煙火,你給我一世繁華……大慈大悲,哈利路亞,急急如律令……我要得求得神來給我,如果神不給予我就造一個神出來……
兜兜雙眼越來越迷茫,被數不清的禱告包圍,随時要淹沒在巨大的嘈雜的人聲之中……
派先生貼近兜兜的耳朵,冰冷的聲音将他驚醒:“看到了吧,你剛才派出來的那些小喽啰,都是我上好的食物。”
兜兜擡起清澈的雙眼看着他,分辨說:“那些守護靈不是我派出來的,那些是人們的意念聚集而成的靈。”
派先生貼近着他的臉,帶着喜不自禁的神色:“只要是欲望,就是我最好的食物,那樣的貨色,來得越多,我就會變得越強。”
他低下頭,一口咬住了兜兜白皙的脖子,兜兜感覺劇痛傳來,全身僵硬,只要稍一動彈便像電擊一般痛苦非常。他咬牙怒道:“放開我……”
派先生狂笑着,手上加勁扭斷了他的脖子,尖尖的牙齒咬破了兜兜的血管,大口吞噬着湧現的鮮血,兜兜掙紮着掙脫出雙手要打出手印,卻被派先生用另外一只手抓住手腕輕松擰斷。他終于發出慘叫,整個身體化為粉塵消失在派先生面前。
派先生站在原地,大口喘氣,嘴上依然殘留着鮮血,口腔裏的血腥味讓他興奮莫名。小黑貓從屋頂上看着他,發出了咪咪的叫聲。他擡頭看見了自己的黑貓,咧嘴笑着說:“毀掉了他的肉身,恐怕暫時看不到他了。”小黑貓歪着頭,一下子不太明白他的話。他張開雙手對黑貓說:“下來吧。”黑貓便歡呼着跳下,落入了他的懷抱之中。
他站在空地環顧四周,仰面看着漆黑的夜空,輕輕笑道:這片土地你們管理得太久了,是時候讓出來給我了。
“尚上”上了封城的頭條,各種關于它的負面新聞在聖誕節的早上侵占了封城的報紙和網站,人們在等地鐵,打車,吃早餐的時候,都看到了這方面的消息。
趙時在酗酒過後的聖誕節清晨中醒過來,昨天他心情非常惡劣,僅次于父親去世的那晚。明麗雖然只是他交往過得衆多保姆阿姨給他送過來早餐,也送過來一份當日的報紙。上面頭條就是“尚上”的負面消息,說“尚上”的趙總疑似卷入黑道紛争,半路被亡命之徒伏擊不幸身亡。就在平安夜的晚上,“尚上”門口為了驅逐一位可憐的老乞丐,竟然狠心挖出了對方的眼睛。盡管“尚上”買通了周圍的一些證人,堅稱是老乞丐自己挖出了自己的眼睛,這種拙劣的謊言難以服衆。
“如果不是他們的員工幹的,為什麽還要送老乞丐去醫院,還墊付了醫藥費?”有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市民這樣說。
趙時捏緊那張報紙,雙眼簡直要冒出火來。他打電話給趙念國,卻怎麽也打不通電話。他又打給副總,那邊傳來副總非常焦慮的聲音:“時少,你是沒看見那些小報寫得更離奇,說‘尚上’也許參與了洗錢的交易,否則這麽一家小小的酒吧,何以在二十年裏發展成這樣大的資本?而且老板趙懷玉一直沒有進一步大規模擴大自己的産業,僅僅只是在封城投資了兩家分店而已,這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我父親死了!兇手都沒有查出來是誰!他們卻如此诋毀一個正經商人!”趙時憤怒地說,“昨天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老乞丐是自己戳瞎了自己的眼睛,雖然很不可思議,很難用常理推斷,但是這就是事實!他們這樣攻讦我們,我要控告他們這些報社和媒體!”
副總憂郁地說:“那個老乞丐已經神志不清說不清話了……少爺,我覺得您眼下要擔心的不是這個事情……你可能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擔心……”
趙時內心咯噔一下,問他:“難道還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事情嗎?”
的确是有更加不好的消息。
據說有律師找上了門,說多年前把酒吧盤給趙懷玉的那個人,只是之前那家酒吧的經理,并不是真正的所有人。現在那家酒吧所有人的後代,要索回自己對酒吧的所有權,并且他還擁有後面那塊地的所有權。他要求“尚上”不但要交回所有權,并且這幾年來由于酒吧獲利的錢,也應該一并交還給他。
“繼承人出現了?”趙時一邊系着領帶一邊趕到辦公室,聽了副總說話之後,腦袋像炸開了一般。
副總面有難色地說:“是的,據說那個人對于自己的産權所有能提供所有的證明,政府那邊也有備案。我們的律師也跟着去查了,那個人是的的确确擁有這項産業的繼承權的。”
趙時咬牙說:“那人叫什麽名字?為什麽那麽多年都不出現?”
“叫李小明,他父親叫李大明。”
“混蛋!”趙時一時手抖,手裏的茶杯落到了地上:李小明,李大明,這麽随便的名字就想奪走他手裏的一切,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念國呢?他怎麽一天都打不通電話!”趙時問副總。
“趙總他……他和金老板談事情去了……”副總支支吾吾地說。
“金老板?什麽金老板?”趙時一頭霧水,想了一會想起來,“哦,是昨晚要收購我們酒吧的那個大老粗吧?他找他幹什麽?”
副總看他的眼神非常奇怪,好像很多話要說但是一下子不知道從哪裏說起。趙時心裏不詳的感覺在加重,在他逼問之下,副總終于說出了他最近才得知的事情:原來金老板早就看上了尚上酒吧,不知道什麽時候和趙念國搭上線了。趙念國将尚上內部商業機密透露給金老板聽,兩個人商量着要趁趙懷玉死了之後買下尚上酒吧的股份。但是不想突然殺出個繼承人,他們合計要請律師打贏這場官司,但是條件是趙時必須要把這份産業低價轉讓給金老板,他将獲得一部分補償金。金老板黑白兩道都吃得開,要趙念國帶話給他,說單憑趙時一個後生小子絕對保不住酒吧和娛樂城,如果想保全自己的財産還是乖乖和金老板合作比較好。
這些事情聽得趙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沒想過他的人生居然會這樣急轉直下。兜兜曾經告訴過他,要盡快放棄酒吧,結果還沒有想通之前,各種厄運就接連而至。
他的手機這個時候又響起來,是警方來的電話,說已經抓到了殺害他父親的兇手。這個消息對于趙時來說非常重要,他急匆匆趕到警局,負責接待他的警察似乎反複思量很久的措辭,才和他說了整個案件的經過:殺害他父親的兇犯一共三個人,都很年輕,年紀最大的才二十一歲,最小的才十八歲。他們真正襲擊的對象是一個叫做金老板的人,因為金老板的死對頭最近被金老板搶奪了大片市場,懷恨在心,便唆使着幾個毛頭小子襲擊他。本來只是想威吓對方而已,誰知道這幾個毛頭小子下手沒輕沒重,又急于揚名立萬,錯認了趙懷玉是目标對象不說,還失手砍死了他。”
“為什麽會錯認……”
“原因是金老板換了您父親的車,他讓您父親開着他的車回家……也許是認錯了車了……”
“那個金老板……是不是做煤礦生意的?”趙時拳頭握緊,指甲陷進了肉裏。
“據說他有一部分産業是煤礦方面的,他随身帶有幾個保镖,如果這些小子襲擊的是他本人,應該是不會得手的……總之,您父親真的是太不幸了……”警察只能這麽說。
“啊啊啊——”趙時整個人徹底崩潰了,突然喪父的噩耗,自家生意的麻煩,被女友、手下背叛的恥辱,被媒體抹黑的憋屈,這麽多壓抑的情緒,全部在知道自己父親被殺的真相之後徹底崩潰了。他用力甩手,将辦公桌上面的文具等物全部甩到了地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旁邊的警察都以為是抓來的嫌疑犯突然發難,都紛紛把手放到了槍套上,那個負責和他談話的警察急忙打手勢叫他們退後。他很同情趙時,理解他的反應:突然遇到這種事情,誰都受不了。本以為是遇見了死敵才遭遇的不幸,誰知道只是可笑的“認錯人”了……就因為這樣,一個無辜的生命消失了,他的親人要承受的悲痛, 也許比真正自己親人被仇殺更甚。
“劉勇……怎麽了……”孔佑威剛好來這邊提點資料,看見自己師兄劉勇手足無措地面對一個蹲在歇斯底裏的年輕人,不禁過來問問。
被他叫做劉勇的警察嘆了口氣,拉他到走廊,簡單和孔佑威解釋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孔佑威看着陪同那個年輕人來的一個胖男人試圖蹲下來安慰他,但是他依舊哭得很傷心,同情地說:“這年頭,怪事怎麽那麽多呢……”
“你查的那些事情, 有結果了沒有?”劉勇問他。
“恩,有結果了,那些奇怪的案子的當事人,真的都是在那家家具店買過家具的,就是在同一家。”孔佑威拿出自己的資料說,“你說是不是太巧合了?”
“那家具店現在還在嗎?”
“最近那小巷子拆了,家具店也關門了。店主叫李小明,也不知道後來去哪裏了。”孔佑威低聲對師兄說,“對了,我調查之後,還有意外發現。那巷子的成人用品店,是李伯伯的女兒開的,就是那個李大姐。”
“李伯伯?是你小時候家裏的鄰居嗎?那個你很尊重的老前輩?”劉勇覺得這個點有點意思,“不是聽你說他特別反對你查這些案子嗎?”
“是啊,我總覺得他好像內心很害怕,很回避一些事情,我就查了查他的工作履歷……他之前不是我爸爸的同事兼好友嗎?據說我爸爸因公殉職之後,他一直就沒有再接觸過重案組的一線了,他轉文職工作了。據說我爸爸那個案子給他的打擊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