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的噬願書 — 第 53 章 大勢已去

“我依稀聽前輩說過,你爸爸當時是和幾個歹徒搏鬥……然後李叔去救他,結果也沒救下來……他可能是內疚加自責吧,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死在自己眼前。他不希望你去查這樣的案子,可能是怕你危險。”劉勇說。

這時候,趙時已經在副總的陪伴下,艱難地走出了辦公室。他的臉色非常難看,剛剛大哭過的淚痕還在,他平時整潔時尚的外表完全被弄砸了。孔佑威在旁邊同情地對他說:“我父親是在我剛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理解你的感受。”

趙時無神地看了他一眼,被旁邊的人攙扶着走了。

劉勇拍拍孔佑威的肩膀說:“不如把你的調查結果跟李叔彙報一下吧。沒準你的發現會把幾起看起來不相關的案子聯系到一起,你還能立個大功,讓你進了重案組呢!”

“好的!晚上我去找他!”趙時充滿幹勁地說。

趙家的豪宅,如今冷冷清清。

外面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說趙家的産業其實都是非法的,遲早要被那塊地的繼承人沒收回去。阿姨走了,司機走了,園丁也走了,偌大的一個房子,冷冷清清,只剩下趙時和他的母親。今天還有檢察院的人要過來查封他的房子,說這些年他父親的所得皆為非法,那個繼承人要奪走他一切的財産,正式向法院起訴他。現在他屋子裏的一切東西,包括車子,都不能輕易動一下,因為都在調查中。

他父親多年的辛苦,難道就不能得到一些回報?他憤怒地這樣問。

對方告訴他,這個國家的法律有規定,用非法得來的産業經營得來的贏利皆為非法。

母親精神已經接近崩潰,天天念着佛經,為自己的兒子祈福。

趙時看着桌面那個錦囊,上面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力量的存在了,就是個裝了頭發的破布囊而已。兜兜再也沒有出現過,也許他不會再出現了。兜兜警告過他,但是他當時沒有聽從。仔細想想,仿佛一切冥冥之中早有預定,他父親一死,金老板就來收購他的酒吧,如果當時他答應了那個價碼,也許現在要和那個繼承人打官司的人,就是金老板, 自己早就帶着錢遠走高飛了。

兜兜說請你“盡快”,但是他沒想過“盡快”要快到這個地步,短短幾天, 人生一下子從天堂跌到了地獄。這是他趙家的命運,一切都在往最壞的方面走,以一種不可逆轉的姿态。

現在他還有一線希望,就是和金老板合作。但是這個金老板除了貪得無厭,也是間接導致他父親死亡的兇手,他如何能忍下這口氣?如何能忍?

他一口喝下手中的酒,酒精能支撐他一些勇氣。他不想這樣屈從命運,不想這樣受制于人,不甘心!

門鈴響了,他擡頭看看,客廳空蕩蕩的,母親早早就睡覺了,他起身搖搖晃晃去開門,看見清冷的月光下面站着的是一身黑衣,優雅不凡的派先生。

“是你?”他意外地說,這麽出色的男人,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這個不是那個家具店的老板嗎?

“是我,”派先生仿佛走進自己家一般,信步走進客廳,“我就是李小明。”

趙時愣了一下,死死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仰天大笑:“這個世界到底還要對我開幾個玩笑,我這幾天收到的意外還不夠多嗎?哈哈哈!”

派先生斜眼看到桌子上放的錦囊,輕輕一笑:“兜兜的錦囊在這裏啊,我說這些年你家怎麽發財那麽快,原來是拿了他的符咒。”

“你認識兜兜?”趙時已經半醉,搖搖晃晃對着他說,“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确切地說……我們都不是人。”派先生靜靜的對他說。

——“他不是人。”熱水緩緩注入茶壺,李江看着袅袅升起的水霧說。

“啊?”孔佑威吃驚地說。他現在坐在李伯伯家的陽臺上和他喝茶,他把調查來的結果和李伯伯說了之後,得到的是這樣的一句話。雖然陽臺上裝了推拉玻璃,但是外面的寒意還是能侵入這裏,茶桌下面放了暖爐,散發着溫暖。這個老舊的公寓,是孔佑威小時候經常跟着自己父親來的地方,李江是他敬重的伯伯,也是他父親的好兄弟。

“是啊,那個派先生三十年前我見過,和現在一模一樣的臉, 沒有絲毫改變。”李江喝了一口茶,沉重地說。

“怎麽可能,是不是他的後代什麽的……”孔佑威不信。

“那樣魅惑人心的臉,除此之外不會再有第二張了,”李江說,“你調查的那些案子,不管是意外死亡還是行兇殺人,都已經查明真相了,就算他們之前都是買過那家家具店你又能說明什麽問題呢?”

“也是……我只是覺得那家家具店的老板很奇怪……”孔佑威喃喃地說。

“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常理推斷的。你答應李叔叔,不要再調查這個人了好不好?”李江嚴肅地對他說,“你要實現你進重案組的願望,要保護更多的人,那麽首先就要學會,不要去探究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

“只是這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答應我好不好?”李江口氣嚴厲了起來,“你爸爸就剩下你一根獨苗了,你就不能把時間用在有意義的事情上面,更加愛惜自己嗎?”

“好……”孔佑威沒想過李伯伯居然會那麽嚴肅認真。李江別過臉去看外面的風鈴,外面風吹過,挂在陽臺外面的風鈴發出細碎的聲音。那是李江用彈殼做成的風鈴,每一枚彈殼代表着他所在的警察系統三十年來因公殉職的每一位警察。都說風鈴挂在陽臺容易招惹鬼魂,但是李江一直就是想招回他戰友的魂,告訴他們如果無處可去,随時可以回到他的家來。那麽多年,他沒有遇見過一次戰友的魂魄回來探望他。孔佑威知道風鈴的故事,瞬間明白李叔叔對自己的一片愛護之心,心裏頓時覺得一股熱烘烘的暖流淌過,想起自己都沒見過面的父親,鼻子發酸起來。

李江起身說:“我再去添點水。”拿起茶壺就去廚房,他頭也不回地說:“我一直把你看成我的親兒子,為你着想的本意你應該了解。”

孔佑威低頭忍住那股感動,點頭說:“我知道了李伯伯。”

他因為情緒太激動,沒有注意到李江的聲音也在發抖,李江倒水的手也再發抖。他咬牙忍住了千言萬語,在心裏默默念叨:孩子,有些事情我這輩子也不能告訴你。我不能告訴你,你的父親當年并不是被幾個歹徒圍攻而死,而是他和幾個歹徒同時朝着那個年輕俊美的男人出手,警察和歹徒攻擊目标是同一個人,這令在場增援的警察為之困惑,只是他們都同歸于盡,沒人能問出個究竟;我也不能告訴你,那個俊美的男人的屍體,就是我親手送到火葬場,懇求那裏的工作人員務必要火化掉;我更不能告訴你,我萬萬沒有想到當時的工作人員出現了纰漏,那具屍體離奇失蹤,三十年後他居然活生生出現在我的眼前……他想起那個雨天,他去探望女兒的店的時候遇見了派先生,派先生帶着戲谑的表情看着他,仿佛在說:“我需要一個見證人,看看我回來之後将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麽。”

關注派先生的不管是孔佑威,還有他。他知道派先生最近回去繼承了那塊傳說中被詛咒的地,他懷疑那塊地三十多年前的主人本來就是派先生本人,他只是回去拿回他的東西而已。他的身份,他的身世,全部都是虛假的,沒有人察覺,也沒有人能調查出來,除了他知道。

他知道又有什麽用,他只能膽戰心驚看着這一切……

寒流一夜之間入侵封城,室外有水窪的地方開始慢慢結冰,肅殺的冬季用它無可抵擋的姿态要剝奪一切生機。風在門外拍打着樹枝,在這個寂寞的夜裏發出令人戰栗的聲響,讓屋子裏的人更加增添了無助感。

“不是人……不是人……”趙時對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他很早就接受了兜兜的存在,要接受派先生也不難。他死死盯着桌面的錦囊,低聲說:“兜兜先生呢……”

“還想依靠他的力量嗎?”派先生從懷裏的口袋掏出一絡灰白色的頭發伸到趙時面前,松手之後這絡頭發輕飄飄落在了地上,“要多少都沒有用,你從來就沒有信任過他。”

“什麽意思……”趙時內心的絕望感在家重,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挽回了。

“中國人不是有家仙的傳說嗎?自己的老祖宗,從外面收留的神仙,養育多年的動物,都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家仙,牢牢守護着自己的家族,”他覺得很有趣似地笑了,“兜兜在你眼裏大概也是一位家仙的存在吧?可惜家仙是否能對你們有正面的力量,完全就是取決于你們的信仰。”

他走到沙發面前舒服坐下,微笑地說:“兜兜那一套說教,你其實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吧?什麽與人為善,什麽多結良緣,你關心的只是自己的車子,女人還有享受的生活罷了。所以你父親死了之後,兜兜自然就無法再守護你的家。”

聽到他提到父親,趙時不禁悲憤:“但是父親的結果并不好……”

派先生偏了偏頭,思考了片刻說:“我認為他死的時候應該是沒有痛苦,他三十多年白手起家能把我的酒吧經營到這個地步,內心應該非常滿足。”

“這是我父親的酒吧!”趙時憤怒地大叫。

派先生絲毫不以為意,盯着他說:“你願意選擇我嗎?”

“什麽?”趙時愣住了。

“你願意像你父親選擇兜兜那樣,選擇我嗎?”派先生看着他說。

趙時停止了情緒的宣洩,吞了一口口水說:“選擇了你?你會幫我保住尚上嗎?”

派先生突然大笑起來,他綻顏大笑的樣子像一朵怒放的罂粟花:“我就是看上你這點,明明知道運勢已經朝着無可挽回的地步墜落,卻總是不甘心,就是想和命運作對。哈哈哈……”他收起笑容,說:“當然不會。”

那一瞬間趙時有殺了他的沖動,如果不是明知道他絕對不是派先生的對手,他真的會拿起旁邊的花瓶就朝他砸過去。

派先生收起笑容看着他說:“我收集人類的欲望,會用滿足他們欲望的方式來交換。可是你身上我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啃食的欲望了,你雖然很不甘心,很憤怒,但是憤怒和不甘心不是我要的食物。你內心深處也知道,你們趙家已經完了。我不會和你交換欲望的代價,但是你可以成為我的信徒,像當年那個老乞丐一樣,守在我酒吧的門口。”

趙時屈辱地看着他,想起那個長年累月守在他家酒吧門口的老幫主,他居然要他也做這樣的一個角色?簡直笑話!

“從你父親的立場來看,那個忠心耿耿的老乞丐是個可敬的角色,”派先生站起來要走了,“我也是看到他之後,想到也許可以給你安排這麽一個位置。要不你覺得你還能做什麽?你家的産業不是你的,殺害你父親的兇手是誤殺,你根本就是一個被遺忘被強制踢出局的角色,連個配角的位置都不能擁有,這樣得你甘心嗎?”

“啊啊啊!”派先生的話字字戳中他心窩,他狂怒地叫了起來,他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尚上”的少東家!為什麽什麽事情都和他沒有關系了!他都來不及展現他的能力,就被這樣驅逐出競争的舞臺了!他的理智被屈辱燃燒殆盡,随手拿着旁邊的花瓶朝着往門口走的派先生腦袋上砸過去。

在花瓶快要到達派先生後腦的時候,突然迸裂,碎片齊齊朝着他這邊飛過來。他母親在夢中驚醒,穿着拖鞋站在樓梯口上,只看見客廳門打開,冷風從外面灌進來,趙時一個人站在距離玄關不遠的地方,腳邊一地的碎瓷片,他臉上和身上也被碎瓷片紮出大大小小的傷口。

“小時!”母親趕緊走過來,他怒喝:“別過來!”母親吓得站住。他原地慢慢地回頭,身形頹靡:“媽……別過來,這裏會刮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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