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式化第二步,丢棄掉她偷偷跟在你身後的記憶。你脾氣很壞,本性嗜血,手上匕首劃破她的肌膚,她只是覺得有趣的看着你,讓你一個失手劃傷了自己。你沒有感覺到痛,反而看見她的臉的時候心中微微波動。你不該停手去觀察任何一個人的臉的,要知道人臉最會騙人,容易迷惑你的心智。那張臉的記憶讓你覺得不能承受的話就請叫出來,怎麽樣,現在覺得可以呼吸了嗎?
喂,你別跟着我啊!他不耐煩地看着遠處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小女孩說。
小女孩就是那個他見過的小公主,她抱着洋娃娃,好奇地跟着他。他趕她走她也不走,他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了污泥裏。他以為小公主會吓得哇哇大哭起來,誰知道她只是抓起身邊的淤泥,仿佛覺得有趣似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小公主将淤泥抹了一把在臉上,覺得自己像個印第安人。
真是的……他忍不住上去拉起她,你快點走啊。
快點走啊……有危險啊……
有人慢慢走進,他看見了草叢下面隐藏的水流,他們要引誘她過去,他們要在暗流中結束她的生命,她花骨朵一樣脆弱的生命……
快走啊!他朝着小公主怒吼起來。
他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見了自己家裏房間厚厚的天鵝絨窗簾。
這裏是他父母的家,平時他都是一個人住自己在市區的公寓裏,因為昨天發生的事情驚動到了父親,他臨時派人将他接回市郊的別墅,并且北歐告知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不準離開家半步。
他起床拉開了窗簾,窗外天空下起雨來。整個城市籠罩在陰雨天氣之下。
冷太太給兒子親自端來炖品讓他提神。冷窗的父親叫冷瑞先,做事沉着冷靜,手段幹淨利落。他建立起自己的商業王國,外表卻文質彬彬,是一位儒商。昨天晚上的事情讓他特別擔心,接到冷窗詢問的電話之後,他表示了些許困惑和不耐煩:“她的命是救回來了,但是沒有恢複意識。小窗你不用擔心,這幾天我會讓保镖對你進行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等到我查個水落石出為止。”
“我能去看看她嗎?”
“你去看她做什麽?”冷瑞先不滿地說,“幕後主使者還沒查出來是誰,你知不知道你的危險還沒有過去?”
“我覺得我以前見過她,我想她看見我會想起來的。”冷窗說。
冷瑞先毫不猶豫否決了兒子的提議,“你不要去看她!”
“那個女殺手身份确認了嗎?”
“她就是公司前段時間招聘進來的小秘書啊,好像是叫辛娜,還是在試用期,你對她沒印象嗎?”冷瑞先的話裏帶着些許責怪,“我讓人力資源部的人查過她的資料,全部都是僞造的。”
“我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些東西。”冷窗喃喃地說,“好像是小時候的事情。”
“你需要多休息,公司裏的事情你先不要管了,我會讓人給你處理一下。”父親挂上了電話。
冷太太在旁邊冷笑着說:“冷囪小小子打了幾個電話過來問你的情況,被我随便回了幾句挂掉了。”
冷窗對于自己母親的刻薄沒法評價,他知道冷囪的母親是自己母親的心頭刺。他背着母親偷偷給冷囪打了個電話,告訴弟弟自己沒事,多謝他的關心。冷囪問他對叫做辛娜的那個小行政助理有沒有印象,冷窗說這女孩和自己工作上有過一些接觸,就覺得她斯文有禮,別的真沒看出什麽可疑的地方。他說自己最近太累,有些事情想不起來,希望能當面看看那個女殺手,也許能回想起什麽來。
“現在父親不讓我們接觸她,”冷囪說,“她現在在第一醫院的特護病房裏,有私人保镖看着,父親也沒有報警,也許是顧及到那個槍傷,會所方面不好和警方解釋。”
冷窗猶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弟弟平時在外面社會關系也挺廣,便問他:“你知道一個叫做派先生的人嗎?”
冷囪似乎一震,然後遲疑着說:“略有耳聞,‘淵’酒吧的老板,他那家酒吧也是類似私人私人會所性質……”
“你是他的會員嗎?”冷窗問他。
“我……我不是。”冷囪回答他。
“他在哪裏,我能去找他嗎?”冷窗問。
“父親不是不讓你出門嗎?”
“你開車來接我,我偷偷出去。”冷窗回答。
半小時之後,冷窗對着冷囪車裏的鏡子整理自己的衣領,冷囪呼了口氣,看着外面的風景:“但願你媽媽沒發現。”
冷窗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拍了拍副駕座位的椅子後背:“說起來,冷囪,你一直都喜歡開路虎對不對?”
冷囪說:“這你不是早知道的嗎?我長得胖,喜歡這類豪放型的車子,夠爺們!”
冷窗微微皺眉:“和我的喜好不一樣啊……”
“是啊,哥你不是一直喜歡開德國車嗎。”冷囪将車拐進商業區的停車場,“他的酒吧在步行街之後那裏,車子開不進去。你需要自己進去了。”
時間大概是下午兩點多,今天不是節假日,下着雨的步行街略顯冷清。冷窗打着黑傘走下車,回頭看冷囪怪怪地看着他:“你不和我一起去嗎?”
冷囪搖頭:“聽說這家店老板有點邪門,我不敢和他多接觸。”他表示在停車場這邊等他。冷窗只好一個人打着傘踩着濕淋淋路面朝那個挂有“淵”字樣的酒吧走去。
酒吧店面不大,上面挂着“休息”的牌子。他輕輕推開了門,發現裏面一個人都沒有,桌子上的桌布沒有鋪上去,吧臺上的酒杯整整齊齊地倒挂着。他忍不住朝裏面輕聲問候了一句:“hello?有人在嗎?”
有些畫面電光火石地在他腦子裏迸發出來。
似乎也是這樣一個陰雨蒙蒙的下午,他在咖啡店打掃着房間,有幾個高大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hello?hello?
——啊!放開我!
——哈哈哈!
——放開我!
晃動的外國人的面孔,獰笑的面容,他忍不住捂住了頭。
——救命啊!
他的嘴巴被捂住,手腳被壓住,似乎門外有個人影走過來,好像沒看見他們一樣,走向吧臺。
——有人嗎?我要一杯水。
——喲喲喲!美男子!
那幾個高大的外國人也對那個俊美男子起了興趣。他們有兩個人圍過去将吧臺旁邊問水的男子拖了過來,一把推到了他的身邊。他已經被壓在桌子上,看見被推過來的男子的臉。
派先生?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派先生對他咧開嘴一笑,問他,你需要幫助嗎?
——開始我們的派對吧!外國男人狂笑着,揮舞着結實的手臂做出恐吓的動作,然後手伸向了他的褲子……
“派先生!”他大叫起來,發現外面的雨繼續下着,酒吧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他握着傘柄的手在劇烈的顫抖,猛一回頭看見派先生穿着一身黑西裝站在他身後,微笑看着他:“你找我?”
“是的……我……”他有點語無倫次,随便拉了張椅子坐下來,“我發生了一些事情,昨天被人襲擊……然後我進你的店裏好像看到什麽過去的事情……但是我想不起來了……”
剛才那種強烈的真實感是怎麽回事,簡直就是他親身經歷過的事情一樣,那到底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的事情……
“是英國的一家酒吧。”派先生走到吧臺,倒了一杯蘇打水遞給他。
英國?他去英國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他大學是在美國讀的學位,英國……去英國,是他初中時候的事情了。那年好像他家裏想送他去英國讀書?不對啊……他整個中學課程是在國內完成的啊!英國他是去過,但是好像沒有呆多久啊……
他是去英國參加了個少兒夏令營?還是什麽俱樂部?
派先生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蘇打水,喝了一口,然後略帶嘲諷地看着他。
他茫然擡頭:“派先生,你是不是取走了我一部分記憶?請你還給我,因為我真的覺得我記憶好像斷層了。”
派先生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我不會從你這裏拿走什麽東西的。”
“我最近老是夢見一個小公主一樣的女孩子,我和她好像差不多大,好像她在夢裏還比我大些,她到底是誰?我好像想不起我去英國的事情了,我記得我在英國沒呆多久,但是好像我又想起我在英國呆了很久,還打工,還遇見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辛娜很快就要醒過來了,”派先生突然把水杯放在吧臺上,“我們要去看看她嗎?”
辛娜?冷窗突然想起這個還躺在醫院裏的女殺手:“我父親不讓我去看她。”
“但是我們總有辦法。”派先生笑笑,打開了酒吧的後門,“請跟我來。”
到了停車場,冷窗沒看見冷囪的路虎。派先生開的是一輛黑色的德國車,冷窗一上車便感覺有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他習慣性地伸手進抽屜摸出了自己的手機和錢包。
“這……”他驚訝地看着派先生,派先生含笑不語,只是開車。
這難道才是他自己的車?那之前那輛……有他名字縮寫的車子到底是誰的車?路虎?難道是冷囪的?
“襲擊你的人,是不是你認識的人?”派先生問他。
“剛開始我沒有認出來,後來他們說是我手下的一個實習員工,我漸漸就有點印象了。”
陰雨天氣,街道的顏色像褪掉了一些,變得黯淡起來。冷窗裹着羊毛圍巾,頭靠在車窗上看着玻璃上的雨滴。
那個叫辛娜的女孩子,的确是昨天晚上看見的那個女殺手。她平時話很少,但是工作完成得異常精确。他忘記了和她的一些重要的回憶了嗎?他只能想起那位叫辛娜的行政小妹每次都記得他喝咖啡的口味,加糖的分量非常精确,每次拿東西來給他的時候,都是用同一種口吻說:“冷先生,您要的東西。”
冷先生,您要的茶。
冷先生,您還需要什麽?
冷先生……最近最好不要去那些私人會所……
她說這些話漸漸在他心裏想起,她總是穿着白襯衣和黑裙子,刻意用同一種刻板的聲調和他說話,不帶任何感情,機械的,精确地重複着工作的內容……她是刻意讓他忽視掉一些東西,忽視掉她的存在。她為什麽要這樣?為的是讓她松懈嗎?
“我有個疑問,昨天她出手的功夫,我覺得她根本不需要在我身邊蟄伏那麽長時間才刺殺我,”冷窗開口分析道,“只有一個解釋,她根本不想殺我。”
是的,昨天她如果想殺他,他就活不下去了。
但是新的疑問又來了,她既然不想殺他,為什麽最後還是要下手呢?
“不是她要殺我,是有人要她必須要殺我。”冷窗說,“這個人是誰?”
“見到她不就知道了嗎?”派先生微笑着說,“您可以休息一會兒,第一醫院距離這裏有點遠。”
他覺得昏昏欲睡,派先生話音一落,他就頭靠在車窗昏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