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搭窩的男友怎麽哄回家 — 第 87 章 銀漢迢迢暗度

銀漢迢迢暗度

鬧鐘是在九點鐘響的,只震動了兩下,就被一只手按了停。

電動窗簾自動向兩邊分開,陰沉沉的天光洩進卧室裏,今天是個雨天。

施青坐起身,查看消息。

手機上有十幾條信息,來自不同的人,講着不同的事,她掃了一眼,擱下手機,只揀着一條回複了。

【我會去。】

今天是徐圓舟的葬禮。

施青嘆了口氣,心裏想道:還真是沒出息,連死法都不會選。

言向雲制造出的那場突如其來的動亂已經平息,沒人知道他的蹤跡,或許意識到計劃失敗、不能複活楚玉之後,他就又躲了起來也未可知。

莊白效仿當年的謝靈山,度化了萬鳥歸巢中的亡靈,而李旦守着四殿的門,給陽壽未盡之人更改生死簿實在麻煩,于是他就把能趕的都趕了回去。

在陽間屍體較為完整的,都還了魂。

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也讓他們自己選擇,是重新投胎做人,還是回到原來的身體裏。

至于特別倒黴的,屍首不全,只剩下一抔骨頭的,就只能換號重開了。

徐圓舟就屬于此列。

施青很快地洗漱完,看約定的時間快要到了,匆匆換好衣服、從冰箱裏随手取出一個面包出了門。

先是開車去了花店,取了預定好的花,然後去到鄭郁家的小區門口,接上了鄭郁。

鄭郁背着包坐上車,帶來空氣裏潮濕的水汽,他馬上就要去上大學了,重新剪了頭發,顯得整個人很清爽,看上去只是一個長相帥氣的男學生,幹淨得像是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的樣子。

鄭郁坐在副駕,看到後排上的三束花,抿了抿嘴唇,貼心地沒有說話,只是偶爾側頭看兩眼施青。

倒是施青見他似乎有些拘謹,打開了話匣,淺淺地問他去別的城市讀大學是否已經做好準備。

墓園在一處山頂,筆直的大道直通,兩側是茂密常青的松柏。

徐圓舟的葬禮非常氣派,來人皆着黑衣,撐着黑傘,在墓碑前獻花鞠躬。

泊好車後,施青将一束花遞給鄭郁,自己也抱了一束,站到隊伍末尾。

隊伍緩慢向前移動,雨下得大了,砸在傘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霧氣在山中緩緩升起。

施青和鄭郁收起雨傘,将花束放在墓碑前,深深地看了一眼照片,不知是哪位選的照片,徐圓舟平時很少笑,即使笑了也很快消失,照片上的他卻是微微笑着的,一雙桃花眼微微彎起。

施青:“……”

有點他剛大學畢業時交一百零九個女朋友時的風采了。

接下來還有別的儀式,鄭郁留下來參加,施青與衆人道別後先離開了。

她回到車裏,擦了擦沾濕的衣服,驅車離開墓園。

莊白的墓不在墓園裏,是施青親自給他找的地方。距離此地不遠,只隔着兩座山頭。

這座山沒被開發,車只能開到山腳,施青從後座抱起白玫瑰,撐起傘,慢慢地上山。

莊白沒有屍骨,施青只能給他立衣冠冢,可是選擇究竟放哪套衣服進去時,施青又全都舍不得。

莊白留下的物品不多,等施青收拾他的房間時,才感覺他就像個過客。莊白沒有偏愛也沒有喜好,用的東西不過是随手買下的。

施青發現這個事實時,把頭埋在莊白的一件白襯衫裏哭了許久,要是他們沒有被推着走就好了,如果光陰肯眷顧,留一些閑暇,施青想陪他逛遍,買漂亮的衣服,挑選水杯,詢問他喜歡什麽材質的書桌,想要把牆壁刷成什麽顏色。

如果這裏有更多莊白留戀的東西,他是不是就不會那麽決絕。

這是施青無數個午夜夢回時思索的問題,可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雨勢漸停,施青收起黑傘。走上三階臺階時,發現莊白的墓前還有兩個身影。

聽到腳步聲,李旦和徐彼岸轉過身。

徐彼岸很快迎了過來,去看她的面容,道:“你還是休息不好?”

施青沒有回答,只是沖她笑了笑。

李旦的眼神也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道:“去看過醫生了沒有?”

“我自己就是心理醫生。”施青走上前去,把沾着雨水的嬌嫩玫瑰放到莊白墓前。

李旦看到她帶來的花,忽然開口道:“比起玫瑰,他或許更喜歡半枝蓮。”

“……對不起。”施青看着墓碑,“如果我們能重新建立起連接就好了。”

她也想感受莊白的長眠,死亡的安寧。

看着施青冷寂的側臉和久久直立的動作,徐彼岸心中忽然覺得有點害怕。

世人只道小莊醫師永遠跟在謝靈山的身後,向來都是施青先走,莊白在她身後追尋。這次反過來,沒有人知道施青會做些什麽。

回去的路上,徐彼岸以施青勞累需要休息一下為由,搶占了駕駛位。

車開進市區,沒有向着輕雲觀,也沒有開向施青的住所。

施青額頭抵在車窗上,問道:“去哪裏?”

“司仙處。”徐彼岸利落地變向,直接替她做了決定,“你需要一些治療。”

施青對此無可無不可,也不想拂了徐彼岸的好意,于是配合地沒再說什麽。

司仙處施青不是第一次來,她幼時被爺爺帶進來過,那時她眼睛失明,只能聞得到香風。

此時親眼看到司仙處龍飛鳳舞的桃木牌匾,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施青被徐彼岸拉着在椅子上坐下來,這裏的神仙都很清閑,路過門口還會沖她們笑着打個招呼。

“醫師”過了十分鐘才出現,進來的時候手裏還拿着一盒吃到一半的炸雞,他把炸雞放在桌上,示意施青他們可以吃,然後抽出濕巾擦了擦手,這才擡眼看向施青。

“咦,你是……”他推了推平光眼睛。

施青原本以為他對自己小時候來過這裏有印象,卻聽他繼續道:“小白的……朋友吧?”

他卡了一下殼,似乎不知要冠上什麽關系,最後還是用了一個寬泛的“朋友”。

“您認識我?”

“當然,我們這裏全都知道嘛。”他很寬和地笑了笑,“司仙處一共就這麽多人,一百年也未必能有神仙願意來人間常駐,沒有什麽秘密能藏住的。而且我看小白也不想藏。”

久違地聽到他人談論莊白,施青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我們都說他是你的粉絲,你出的書,他全都買過來了,還會仔仔細細讀好幾遍,你上的節目他也會下載下來,時不時就會看。”說到這裏,醫師笑了,“看來你們現在已經認識了,他一定高興死了。”

施青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對了,怎麽是李旦陪你過來的,小白呢?”

施青幾作心理建設,終于在前輩面前艱難地開了口:“……他不在了。”

“去哪兒了?”醫師這時候還有心情又吃了一塊炸雞。

施青更艱難地道:“他死了。”

醫師的眼睛瞪大了,随即笑了笑,道:“你在開玩笑嗎?這可不興開啊,你們吵架了?他怎麽氣到你了?”

“不是,”施青咽了咽嗓子,道:“他是真的不在了。”

醫師觑着施青的神色,看她不似作僞,奇怪道:“不對,這段時間我沒收到第二份訃告啊。”

施青猛地擡起頭,望向李旦。李旦沖她攤攤手:“別看我,地府和天界的業務是分開的。”

可是即使這麽說,李旦也還是上前一步,道:“您沒收到消息?”

“是啊。”醫師撓了撓頭,“只收到了故清清一人的訃告,沒有見過莊白的,難道是我遺漏了?”

施青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您能不能确認一下!”

“好,別急。”醫師拍了拍施青的手背,“我來問問。”

說着,他即刻閉着眼睛入定了,片刻後,睜開眼,道:“确實沒有人知道他死掉了啊。”

神仙誕生難,死去也是大事,因此都會被天界記錄在冊,互通消息。如果沒有收到訃告,施青的眼睛亮起來:“這麽說,他可能沒有死!”

見她情緒起伏過大,醫師伸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卻“咦”的一聲。

他反手捉住施青的手腕,為她診脈。

視線在施青的臉上停留,問道:“你最近有沒有精力不濟?”

他這一系列反應有點反常,還以為施青生了什麽大病,李旦和徐彼岸都圍了過來。

“有。”徐彼岸替施青說道:“她最近都沒什麽精神,經常犯困,但是又睡不着,睡着了也經常做夢。”

“會覺得乏力嗎?”

“會。”施青點頭。

醫師表情有些嚴肅:“你魂魄本身就有點先天的病症,既然你自己也有感覺,就不要再揮霍本來就虛空的靈力了。”

這番話令施青感到莫名其妙,她疑惑道:“我沒有啊。”

別說耗費靈力了,她最近疲憊到連力氣都不想耗費。

醫師的眼角跳了跳,道:“你還維系着一個大陣,這都不算揮霍靈力嗎?”

“……大陣?”施青的眼睛慢慢睜大,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追問道:“可是為什麽我一直沒有感覺?”

“所以才說你浪費啊。陣裏什麽變化都沒有,早該停掉了。”

醫師說完這句話,施青忽然站起身,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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