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搭窩的男友怎麽哄回家 — 第 32 章 珍貴之物01

珍貴之物01

施青聽到這個回答,十分不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為什麽?”

莊白沒有立即回答,他偏頭去看窗外的景色,此時陽光明媚,園子中被言向雲用法力慷慨滋養着的花草樹木繁盛如錦,雖是夏末秋初,各色繁花盛開,竟比春色還要撩人。他轉回頭,道:“想不想出去逛一逛?”

施青愣了一下,無奈說道:“不是我不想去,只不過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莊白:“等我一下。”

莊白潦草地中斷了話題,走出屋子,過了沒一會,推着一個輪椅進來了。

施青:“這是哪來的?”這裏住着兩個神仙,無論哪一個都不是有機會用輪椅的人。

“之前言叔的棋友骨折了,言叔就買了輪椅,天天把他棋友用輪椅推過來,倆人下一下午的棋,然後他再把人家給送回去。”莊白解釋道。

施青坐進輪椅,莊白又拿給她一條薄毯,施青把毯子疊吧疊吧蓋在腿上的時候,忽然有一種自己已經到了八十歲的感覺。

莊白靜靜地等着施青把薄毯蓋好,推動輪椅,入了園子。

方才只是隔着窗子窺見一格景色,施青已經覺得很驚豔,現在真的進到園子裏,她才發現這個隐藏在市區中心常年上鎖的古建築內有多別有洞天。

看得出園子的主人是個很愛熱鬧、樂呵呵的人,不管是花還是花樹,全都被法力溫養着,無視季節節令,如錦繡般盛開着。

莊白推着施青慢慢地走着,沉默了半晌,開口卻是回答施青方才的問題,他耐心地說道:“就像你剛剛所說的,認主是一件大多數情況下都沒有必要的事。”

神鳥本就是神仙,他們在脫離脆弱的幼鳥時期後,天上地下神仙閻羅,都不能再輕易地傷害到他們,完全沒必要依附其他人。在這種情況下,認主沒有意義。

“是啊,”施青心裏想,“這對神鳥完全就是風險不對等的事情,尤其認主的對象是人的時候,所以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為了不走失。”

莊白的回答出人意料的簡單,施青低着頭,手放在膝蓋上,在如畫般的園子中靜靜地想。半晌,她終于說道:“你的意思我大體上可以明白,可是真的值得嗎?”

莊白用一種很溫和的目光望着施青,像是靜緩的深流,施青偶一回頭,發現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不知為何居然感到臉上微微發燒,她心內對自己的反應感到奇怪,放在毯子下的手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心道:“臉紅什麽,清醒點。”

雖然施青動作很隐蔽,但莊白還是注意到她的動作,他微微歪了歪頭,是個疑問的意思。施青連忙擺擺手:“沒事,別管我,你繼續說。”

被這樣一打斷,施青不自覺地轉過頭,再望進莊白的眼中時,發現他的眼神已經恢複成了平常的樣子,好像方才流露出的那種深遠的、沉靜的、溫柔的目光是一場錯覺。

是了,施青想到,他是想到自己的主人了吧,所以這就是神鳥和主人之間的羁絆嗎。施青忽然意識到,認主的關系似乎不能用一個人的手足來類比,一個人失去他的手只會悔恨,但不能帶着這樣深的懷戀。

不知道為什麽,施青心裏久違地升起一種嫉妒的感覺。自從開始學習心理以來,施青就開始有意地避免或者疏導一些被她自己定義為“人格蛀蟲”的情緒,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感受了。

施青感覺到那股火似乎是從自己腹部燒起來的,有着騰騰的氣勢,她抹了一把眼睛,懷疑人的紅眼病都是這麽患上的。

“很久之前,我主人的某一世也有機會成神。”莊白這樣說,施青頓時覺得這不愧是被莊白選中的人,果然是天上地下都很難得的人物,她問道:“然後呢?”

“她放棄了。”莊白微微垂下眼睛,說得很平淡。

“啊——”施青失望至極,很不平又遺憾的樣子,“為什麽啊?”

“我當時也是這麽問她的,她反問了我一個問題,她問我神和人最顯著的區別在哪裏。”

施青說道:“那區別就太大了,神仙法力無邊,人卻力微如蝼蟻,神仙無拘無束,人又要無端受到世事的牽累。”

“這是一方面,但是也不一定。”莊白先肯定,又微微笑着繼續說道:“人間有天賦有機緣有根骨的修道人,憑一己之力翻江倒海不是難事,古往今來心胸曠達者更是不計其數,這兩點雖然難做到,但總有人可達到,不能算作神仙和人最大的區別。”

施青更加好奇了,“所以正确答案是什麽?”

“輪回。”莊白輕輕吐出這兩個字,此時外面陽光正好,又路過一株被法力滋養開得正歡騰的紅櫻,花瓣缱绻如初生的霞,施青卻忽然感覺自己骨縫裏涼了一下。

是了,輪回。

神仙脫離六道,在漫長的時間和廣袤的空間裏能夠有一個獨立的保全,而人卻要一遍遍地走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把一世世的前塵忘得幹幹淨淨,明明那樣辛苦地掙紮了一生,到頭來上了橋,又是一場徒勞。

世人都想成仙,大概就是想逃離這沒有盡頭的徒勞無功。可是為什麽有人明明有千萬載難逢的機緣,還要放棄這脫離苦海的機會,施青真實地不解了。

彼時謝靈山新死,莊白在萬裏之外,感應到謝靈山這邊的變故,再趕回去時已經晚了,謝靈山的屍體已然入了棺椁,死得透透的了,不過此時謝靈山功德圓滿,神格已成,莊白一路飛上九重天,銜了謝靈山的神格便飛回人界。

彼時裝着謝靈山遺體的棺椁一路南下,莊白銜着神格,尾随在送葬的隊伍後面。到了頭七,謝靈山的魂魄終于出現,她像是大夢初醒,又像是大徹大悟,明明算起來不過是一個月未見,此時見面隔了一道生死,莊白就覺得謝靈山變得很不一樣了。

謝靈山看到莊白的真身,有些驚奇,但這驚奇只有幾秒鐘,她很快便接受了這個事實,眼睛彎起來,像是朦胧的新月,她伸出手,神鳥的頭冠頂進她的手心,溫柔地蹭了蹭。

謝靈山嘆了口氣,用力撫了撫神鳥的頭,無奈地笑道:“小白,我說你怎麽這麽好呢,原來是個神仙啊。”

神鳥哀鳴一聲,後退一步,用頭拱起謝靈山的手,然後松了口,神格落進她的手心裏。

謝靈山好奇地把那發着光的東西舉至眼前,發現居然是刻着名字、祿職與所屬天宮的牌子,她拿着那塊牌子的時候,只覺得全身都無比的輕盈,頸間殘留的疼痛都霎時消弭了。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那是什麽東西。

她搖了搖頭,重新把神格交還給莊白,莊白一急,又恢複成人身,他想要把牌子重新交給謝靈山,謝靈山卻閃身躲開了。

“莊白,我不要這個。”謝靈山很認真地說道。

“成神不好嗎?”少年莊白有些焦急,卻因為謝靈山的拒絕而顯得無助,“如果你成神的話,這次死亡可以不作數的,你想要做什麽都可以重新再來——”

莊白很少這樣語無倫次,謝靈山笑了,她說道:“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喝酒了,要不要去喝酒?”

莊白不明白謝靈山為什麽要在現在說這種事情,但是謝靈山卻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攬着他的肩膀便走。

莊白無奈,也不想違逆謝靈山,于是只能跟着謝靈山走。他們先去了鎮上,在一家街邊的小酒館裏買了幾壇梨花白,謝靈山抱着酒,指着遠處雲中的一串山脈,又拍了拍莊白,說道:“我們去那裏吧。”

之前拔軍駐紮到荒涼之地時,可能十天半個月都尋不到敵人的蹤跡,謝靈山便經常帶着酒去個清淨的地方小酌,後來不知怎麽的,她的秘密基地被莊白撞見了,于是莊白便莫名其妙地成了她的酒友。

他們喝酒的頻次不高,但不知為何,謝靈山覺得跟莊白喝酒非常的快活,兩人在高高的山崗上,看着山下流雲變幻,喝醉後便在山頂的石頭上睡一覺,是謝靈山難得能感覺到自由的時刻。

這一次,莊白與謝靈山的魂魄來到山巅,謝靈山拔開一只酒壇的塞子,倒入酒碗,跟莊白碰了一杯,一飲而盡。

莊白無法,只能陪飲。

謝靈山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地與莊白碰杯,酒飲得快且急。

過了沒多久,謝靈山的臉由于酒意上來,死人的蒼白消退下去,莊白沉默地看着她,心裏只想要一個答案。

莊白執拗地望着她:“為什麽不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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