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式化第五步，別再緊握那份感動不放手了，你那懦弱而自私的心承受不住的。它會讓你變本加厲的喪失理智，一潰千裏。別高估你的靈魂，把最後的感動也交出來，你很快就想不起自己被感動，交付信任，忠誠，淚水，生命的那一刻了。你想不起她讓你食之如髓的溫柔和痛不欲生的微笑了。
冷窗是打車趕回醫院的，他朝辛娜的方向狂奔，在走廊那看見了派先生。
派先生一身黑衣，肅立在那裏。他似乎在那裏和某種力量對抗了很久——和死神的力量。
他顫抖着走過去，說：“派先生……”
派先生看了他一眼，臉上閃過一絲嘲弄。
“我想起來她是誰了，她是右右對不對？”他扭頭看，剛好看見護士推着蒙着白布的擔架出來。冷窗叫住了護士，他顫抖着伸手揭開了白布，看見了沒有頭發的右右，她五官輪廓非常美好，臉上非常平靜。
“她走的時候，身邊沒有人，對她能使用的搶救措施都用了，醫生們都認為已經盡力了。她只是在這裏等死而已。”派先生垂下了眼簾，打量着她的臉，“我和她有賭約，給了她時間，可是看來還是不夠用。”
冷窗伸手輕輕碰觸右右的臉：“我在英國被我爸爸的催眠醫生催眠過，所以想不太起來她的事情了。”
“人類的催眠力量沒有那麽強大，”派先生淡淡地說，“只要你想把她想起來，你還是能想起來的。”
——可是她在你身邊工作了這麽一段時間，你還是沒有想起來呢。
“你說的記憶格式化……是奪走了我的記憶對不對……”他問。
派先生嘲弄一笑：“我從來沒有奪走過你的記憶。十幾年前我去英國辦點事，在一個咖啡館遇見了一群外國人要強暴一個中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的絕望震撼到了我，我救了她，和她定了個契約。她将來會為我買一條命。出于好奇……當時我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那麽絕望的眼神是為了什麽？你不是早就被人買到英國無親無故了嗎？悲劇的後半生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那個瘦弱的少女望着派先生，哭着說……
——我還希望有生之年見他一面！我不能變成他不認識的樣子！
……我希望能還有機會和資格去愛他。
——可能他都不記得你了呢。派先生笑着說。
——不不，他會記得我的。少女撫摸着被親吻過的嘴唇哭着說。
——那好哦，你能不能當我的殺手，我能讓你有見他的機會。
少女瞪大眼睛，拼命搖頭，她不肯殺人。
——你很有當殺手的潛質，我不會看錯人的。派先生笑道，那你留在這裏幹什麽呢？這種危險每天都有可能會發生，你無親無故在國外，這輩子也不可能遇見他。為什麽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将來可以以一個正常人的模樣出現在他面前。
少女的眼淚落了下來。她想見他，但是已經知道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你父親是他父親殺死的，你難道不想報仇嗎？派先生說。
——父親是冷先生殺的嗎……少女驚奇睜大眼睛。
派先生當然什麽都知道，有一位姓冷的富豪失手殺死了自己的情婦，讓一個又聾又啞的園丁幫忙處理屍體。然後他又幹掉了那個園丁。園丁留下的孤女，他想辦法扔到了國外，讓她成為了一個黑戶，任其自生自滅。
那個血淋淋的書房，目睹了過程的右右，她攔住了毫不知情的冷窗，讓他毫不知情地幸福了好多年。
“那個情婦的兒子，就是你的弟弟冷囪，”派先生繼續淡淡地說，任憑護士推着辛娜的屍體離開他們的視線，“冷囪的母親其實是園丁的前妻，她出身貧寒，因為園丁的關系勾搭上了冷瑞先。右右是她的親生女兒，只是她一直不承認而已。”
“她是冷囪同母異父的……”冷窗腦子一下就亂了。
右右的母親，冷囪的母親，就是那個穿黑裙的女人。她一直想讓冷囪正式進入冷家，一直想加害冷窗，讓右右成為誘餌。這個瘋狂的女人，她不禁瘋狂，而且愚蠢。她以為掌握了冷瑞先的一些證據，就可以掌控住這個男人，卻為自己招來殺生之禍。
冷窗沒工夫去想父輩那些錯綜複雜的關系，他就想着，自己為什麽會把右右忘了呢？甚至在那個應聘員工的早晨，右右第一次來上班，穿着白襯衣朝他點頭：“冷總。”他都沒有認出她來。
完全不記得了……
夢裏的那個小公主……其實是……其實是他自己吧。
“是右右要求記憶格式化，你看到的，不過是她的記憶而已。”派先生突然呵呵笑出聲來，“我真是不明白，我手上最優秀的殺手，居然會下不了手。她那天很痛苦地來找我，說她不想要她的記憶了，這些記憶讓她太痛苦，而且只有她一個人記得，她要求我把她的記憶格式化。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感居然會讓我訓練那麽多年的殺手變成這樣，我就把她的那段記憶給了你。”
原來……他才是那個小公主，那個掙紮的少年，是右右……冷窗回想自己腦子的那段記憶，他身同感受右右的痛苦，才明白那天晚上她為什麽要流淚。
“她去掉那部分記憶之後，我給她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殺了你，”派先生聳肩，“沒想到就算沒有記憶了，她最後一刻還是手軟了。”
能格式化的是記憶，但是情感是完全割裂不了的，幹擾她完成任務的，是她心底殘留的情感作用，是本能。
“你為什麽非要她殺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右右殘留的記憶作用，還是什麽，冷窗眼淚不由自主往下流，“你為什麽要她殺我？”
“很簡單，”派先生看着他說，“多年前冷囪母親和我談過一筆交易。她說用命來交換她兒子的名分，還有對冷家的報複。她雖然死了，但是她留下的意願依然有效。報複冷家，右右就是最好的武器。”
“你不是照顧她那麽多年嗎？你居然這樣狠心！”冷窗憤怒地叫了起來。
“我照顧她只是一筆交易而已，給予她金錢和身份，她為我幹活。真是的，本來我打算她完成這個任務就給她自由了呢，我也和她談過的，可是她失敗又有什麽辦法呢？”派先生淡淡一笑，“何況，我根本就沒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