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被自己被襲擊，但是家裏卻不主張報警這個問題，冷窗一直覺得有情理上的不通之處。
他趴在車子後座下面躲避槍擊和撞擊造成的傷害的時候，掏出了手機撥通了警察的電話。林秘書想制止他，但是發現一切都晚了。那輛襲擊他們的車子在經過幾次撞擊和開槍之後，很快離開了現場，它不會傻到等警察過來。
司機的身體斜斜歪到了一邊，本來那個人瞄準的應該是冷窗這個位置，但是剛好那個時候司機減速了，結果成了槍下亡魂。
到處都是碎玻璃，小武也受了傷，林秘書失去了平時鎮定的風度，在急急忙忙掏出電話給冷瑞先報告。車子停在立交橋上的一側，車身被撞歪了，凹下去好大一塊，他們這樣停車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交通擁堵。
冷窗趴在後座，呆呆看着司機身體裏流出來的血液，血腥味非常熟悉，好像喚起某個夏天的回憶。
右右！右右！
是的，那個夏天的晚上，又是一次薔薇花開，他在家裏後花園又看見了右右。
右右……是那個又聾又啞園丁的女兒，比他大兩三歲，瘦瘦的，穿着不太合體的連衣裙，手臂上經常看見有傷痕。
她看他的眼神總是濕潤潤的，帶着提防，帶着一些倔強。
他穿着筆挺的小西服，在家裏開生日宴會，會偷偷給她拿一份蛋糕。
“謝謝。”她說。
“不客氣！”他每年生日都會給她一塊蛋糕。
他十二歲生日那一天，他去後花園想挖他偷偷埋下的酒。然後遇見了右右，右右死命拉着他，不讓他過去。
右右很奇怪，她總是阻止他去一些地方，總是冷不防的出現在周圍。然後他看見了他父親冷瑞先，和一個女人在偷情。那個女人，不是他媽媽。他童話一樣的世界在那一刻坍塌了。
從小冷窗的成長毫無挫折，父慈母愛，周圍的人都對他笑臉相迎，他是含着銀匙長大的孩子。右右擔心地看着他，然後說了一句話。
——我只喜歡你一個。
然後他給了她一個羽毛一般的吻。
他一瞬間理解了父親，他希望世界平衡和諧，愛一個人不會有錯。
後來……後來他看見了鮮血。
他在他父親的書房裏看見了鮮血。
那個穿黑裙子的阿姨在房間和父親争執，發出了憤怒的叫喊聲。她說要把什麽公之于世，然後他聽見了什麽碎裂的聲音。
“別過去。”右右又拉住他，她怎麽總是無處不在呢？她說：“我過去看看，你呆在這裏不要動。”
“我和你一起過去嘛。”他說。
“聽話喲。”右右親了親他的額頭，給了他一個姐姐一般溫暖而且安慰的吻。然後穿着她那條已經不太合身的連衣裙離開了他，消失在走廊的轉角。之後……他就趴在地毯上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他看見父親慈愛的笑臉，自己躺在了床上。
右右呢？他問。
你說的是那個園丁的女兒啊？她和她爸爸出去了。父親笑着說，等她回來陪你玩好不好？
過了幾天，右右的父親死了，那個又聾又啞的園丁，為冷家工作了十幾年。他平時默默無聞在後花園工作，然後說去就去了。據說他的死因是割草機沒有控制好，不小心割斷了他大腿的動脈。右右受到的刺激挺大，臉色蒼白，什麽話都沒說。冷天瑞憐惜她是一個孤女，說要送她出國讀書，她說不想出國，躲在後花園不肯出來。
“英國很好啊！我也想去那邊讀書呢！”冷窗被父親請來做說客。他也想離開這個地方，出去散散心。他認為去英國讀書就是去玩一陣時間就回來。
右右眼睛一亮：“你也去？”
“是啊，我也去，我們一起好不好？”他拉住她的手。他們的心裏有一個共同的秘密，薔薇花叢的秘密，他們都想忘記了它。
于是他和右右就去了英國。後來在英國到底玩了什麽，他已經想不起來了，好像林秘書帶他去見了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不久之後他就回國了。
他突然想起來了，他回國的時候，身邊并沒有右右。右右被留在了英國，右右沒有回來。
——冷先生，我們只能淡化你兒子對于那天晚上的回憶。
——沒事，反正他們交情也不怎麽深刻。
他就這樣把右右忘記了，十四歲的右右封存在他十二歲的記憶深處。他們平時的确是沒有什麽交集，無非不過就是生日請她吃一塊蛋糕，她經常出來阻止他去危險的地方，還有薔薇花叢他和她撞見了父親那一幕……然後還有羽毛一般的親吻。
他從幼兒園開始就有親吻小女生的習慣，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禮儀。
回國他好像依稀問過右右去哪裏了，父親說她在國外讀書。
沒有什麽深刻的印象，他就忘記了。
警車的閃光燈照射着他的臉，他木然看着林秘書和小武應付着警察的盤問，然後有個警察來問他：“冷先生，你确定不認識襲擊你的人。”
“我看不清，”他毫無表情的說，“我看不清襲擊者的臉，我印象裏我沒有仇人。”
“冷先生你能和我回一趟局裏做個筆錄嗎？”
“我要去醫院，在醫院裏有個朋友快死了，我能先去看她嗎？”他木然對着警察說。
“你若不信，你和我一起去。”他木然的臉上出現一股狂熱的表情，警察愣了一下，說：“那……那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