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的噬願書 — 第 48 章 三公主來過

五角星是封城著名的商業帶,這是個五角形的星狀路,經過不斷的發展,這裏已經被規劃成步行街,集中了封城最頂尖的娛樂消費場所。

在五角星偏北的那條街後,有一片廢棄了很久的場所。

在市中心居然有這麽一片地沒有起樓房或者做其他用途,這讓人特別匪夷所思。其實市政府有考慮過重新規劃這片地,用來做更加能盈利的項目,但是這片地剛剛競拍出去給一個房地産商起樓盤,那名房地産商立刻發生了意外。那家公司破産了之後,這片地又低價轉讓給了另外一家公司,那家公司打算來起一個購物中心,但是剛剛通過方案之後,那家公司突然被查出有巨大經濟漏洞,老總锒铛入獄了。接二連三的事情,大家都認為這塊地非常不吉,紛紛都不願意碰它。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風水大師說,這塊地怕是被極其兇惡的力量控制過,需要一個至尊地位的人的貴氣來沖散這裏的煞氣。人們紛紛都說,接管這塊地的那些老總,先後都是富甲一方的人物,他們都鎮不住這裏的煞氣,那還能指望什麽人?

“富不一定是貴,那些人不過是有錢的俗物而已,并非身份真正尊貴的人。”大師這樣說。

“難不成要總統大人?”有人倒吸冷氣。

“你們忘記除了商界和政界的大腕之外,國內還有一支經常被人遺忘的尊貴血脈嗎?”大師垂目嘆息。

大家都靜默了,他們知道他指的是誰,那是延續了一千多年的皇室血脈,雖然很早就退出了政壇,不再插足政治,但是他們依然是中華最為貴氣的一支血脈——李氏皇族。

誰能請到李氏皇族的人?目前存活的輩分最高的皇叔李裕已經出家多年,閉門參悟佛經中的禪理,他的子女也很少出現在公衆視線裏。國內二戰之後确定了民主制,就再也沒有“皇上”這個說法,媒體對外也是将“皇帝”婉轉地稱呼為“皇叔”,他們的存在算是一種文化的遺産,一種精神的延續,李氏皇族的後代只有在非常重大的場合會代表國家參加一些社交禮儀,平時連媒體也極少能得到他們的消息。

不過近年來,皇室裏比較活躍的就是年僅十六歲的三公主李璐,她熱心公益,偶有參加慈善活動,算是皇族裏曝光率最高的一個。大家突然想起封城是皇妃當年出生地,三公主每隔幾年都會回來參加一次慈善活動,算是對母親出生地的一種尊重和紀念。今年剛好有個全國性的慈善會議會在這裏舉辦,三公主也會來參加。

當皇室的三公主來封城出席慈善活動的時候,有人告訴了她這塊地的事情。傳聞三公主是皇室裏戾氣最為重的一個,小時候在高級私立學校裏讀書就經常打架鬧事,差點被校方勸退。她雖是年輕少女,但是膽識和氣魄卻是皇族同輩裏最為出色的一個。

身材高挑,穿着帥氣的藍色天鵝絨短西裝的三公主在這塊地旁邊看了片刻,沉默了很久,便問:“這塊地以前是幹什麽的?”

“公主殿下,這裏以前是一個小學。二戰結束的時候,也曾經重新用來做小學校址,只是幾十年前發生過一場瘟疫,這裏就是源頭,當時城裏死了不少人。很多家長觸景傷情,就籌資将學校移走了,這裏也不知道為什麽起了一場大火便暫時荒廢。大概是三十多年前,這裏有一個老板經營酒吧,在這片地種植了青草,白天開放成街心公園,晚上做自己的娛樂演出場地,倒也無事……”

“後來呢?”三公主沉聲問。

“後來這家老板突然失蹤了,酒吧也幾經轉手,這片地長滿了青草,有時候酒吧老板也會再這裏舉辦露天酒會,因為産權不明,所以也沒人過問。”随行的人恭敬地說。

“哦……”三公主整理了一下手上的黑手套,又沉默看了一眼這塊地,便說,“産權不明的這塊地,政府也不能随便亂動的,就讓它保持原狀,過了五十年後它的繼承人如果還沒有出現,那到時候就可以考慮怎麽處置它了吧。”

“這塊地據說風水不祥……”商業街的物業管理試探着說。當然大家都希望三公主能有所舉動,因為傳聞一向低調的李氏皇族,每個人都深居簡出,目前只有這位三公主偶爾會出現在公共場合。他們都希望皇家後代能有所舉動,哪怕是題幾個字也好,鎮鎮這塊地的邪風。

三公主稍微側頭,突然咧嘴笑了:“風水什麽的,可不是我的長項。我就要去美國攻讀管理學了,對中華玄學這一類的,真是慚愧。你們應該去問問我大哥,他學識淵博定有見解,可惜我也兩年多沒見到他的面了。”

所有在場的封城人都暗自嘆了口氣,皇族的人本來就很少出現,現在三公主又要出國,以後恐怕也沒機會改變這塊地的風水了。果然三公主李璐參加完這次會議之後,就出國讀書,消失在公衆視野當中,至今都沒有在報紙雜志上出現過一張照片和一篇報道。

這塊地的歸屬,也就這樣懸而未決。

二十年前,有一位叫做趙懷玉的男人購買了這塊地旁邊的那家酒吧(因為名聲不好,所以是低價購買),改造成了一個娛樂城。因為他獨到的商業眼光讓他迅速做大,成為了一名富翁。他自然也聽說過這塊地的傳聞,平時除了出錢修理雜草,做一些綠化之外,也不敢亂動這塊地。那麽多年了,倒也一直相安無事。近些年他又壯膽在地的邊緣圍上了圍牆,晚上舉辦一些娛樂活動。大家都說這塊地的煞氣遇見了适合鎮住他的人,當年三公主都沒有作為的地,居然讓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商人給搞定了。政府方面根據法律,規定這塊地五十年之後會回收,所以暫時對趙懷玉使用這塊地的舉動也找不到明文上的規定制止,也就由他去了。

不過今天,趙家的娛樂城一片死寂,所有重要的員工皆穿黑衣佩戴白花去趙家守靈,對外不營業,因為他們要舉行三天的哀悼儀式。他們的老板,也就是趙懷玉,昨天晚上被人兇殘的殺害了,兇手警方還在追查之中。

在市郊的趙家豪宅裏,趙懷玉的獨子趙時穿着合體的黑西服,整個人都是呆滞的,他跪坐在父親的遺像面前,到現在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小時,你別太難過了。”明麗穿着黑裙,陪着他同樣跪坐在一邊。這裏的氣氛讓她有點難受,但是作為他女朋友她還是要陪着他度過這段最難熬的時間。

趙時望着父親的遺像,木然說:“父親當年要盤下這家店的時候,很多人是反對的。說這塊地不祥,就算是在這塊地旁邊經營,也會沾惹上不好的事情。當時父親覺得這家店地段很好,價格又低得離譜,他不能拒絕這種誘惑,他非常猶豫。”

關于旁邊那塊地的傳聞,明麗也聽說過。只是那麽多年都是相安無事,她也就忽略了,如今親眼目睹趙懷玉被砍死的慘狀……特別是那個遺容,她被迫陪趙時去看過,現在都忍不住打抖。她忍不住說:“那你以後決定怎麽辦,将這家店賣掉嗎?”

趙時像沒聽見她的問話一般,繼續呆滞地說:“後來,我父親遇見了一個人,據說是他的貴人……說這家店将給他帶來豐厚的利潤,可以盤下來。”

“時少,外面有個叫做兜兜的人找你。”酒吧的總經理對趙時說。

明麗眼尖,看見趙時好像身體震動了一下,然後趕緊站起來跟着總經理出去了。她一聽就覺得“兜兜”這個名字非常像女孩的名字,雖然知道趙少爺風流成性,但是自己才是他現在名義上的女朋友。現在居然有女孩在他的葬禮期間找上門來,可見關系非常不一般。她危機意識四起,急忙從遺像前起來悄悄走到玄關去偷看到底來者何人。

保姆阿姨領進來的是一個穿着白色羊呢大衣,身材細長的人。她頭上戴着大衣上的帽子,上面一圈飽滿的絨毛。等她摘下帽子之後,明麗看見了一張清麗脫俗的臉,臉色有點蒼白,看起來身體不太好的樣子。她的頭發發色很淡,簡直是接近于灰白色,在腦後松松系了條帶子。這個人看起來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趙時看見她之後臉色變得很複雜,然後小聲說了一句:“我父親出意外死了。”

“我很抱歉聽到這個。”那人一開口,明麗就吓了一跳:居然是男生?

“兜兜,你不是說過保我家平安富貴的嗎?”趙時從懷裏拿出一個破舊的錦囊,裏面露出幾縷灰白的頭發。他舉着那錦囊送到那叫做兜兜的人面前,悲憤地說,“我父親把你送給他的袋子當神器一樣供奉着,可是你也不能保全他一條性命嗎?”

兜兜看着那個錦囊,臉色變得很黯淡:“我不能。”

“那要你何用!”趙時氣得差點将錦囊扔到兜兜臉上。

“我無法控制死神的鐮刀刮上你父親的脖子,”兜兜嚴肅地說,“我答應你家的已經做到。當初我就說過,能給你家二十多年的榮華富貴,的确也是實現了,現在是結束的時候了。”

趙時看着這個人一臉柔弱的樣子,說出的話卻如此絕情。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咬牙道:“那你現在來想幹什麽?”

“我來看看你父親。”兜兜低聲說,表示自己是來吊唁的。趙時便讓他進來,看得出雖然他對兜兜有所不滿,但是神情間依然帶着敬畏。明麗看他換了鞋,脫下大衣,順手遞給上來接衣服的保姆阿姨。他裏面穿着依然是白色的衣服,修身的剪裁。如果別人穿一身白,在現實生活中肯定顯得怪怪的,他這麽穿,就能穿得如此自然妥帖,也許也只有虛無的白色才能配得上他這麽弱不禁風的樣子。

兜兜在趙懷玉的遺像前沉默良久,然後上了一柱香。他的臉色非常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好像在默默和尚未散盡的魂靈在對話。

“沒想到再見到你時,卻是這般光景。”趙時依稀聽見他這樣輕聲說。明麗偷偷過來,眼神詢問這個人是誰,趙時臉色很嚴肅,示意明麗待會再說。明麗只好知趣地退到一邊了,她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麽來頭,對方皮膚白皙,五官精致,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只是他一臉不食人間煙火的味兒,上流社會的社交圈有過這樣的人物嗎?

兜兜上了香之後,回頭看趙時。趙時心想他絕對有話要說,便想引他去旁邊的起居室,然後他擺擺手表示不去了,站在玄關直接有話要對他說。

“我是想給你一個忠告,算是我對你父親的多年盛情的回報,”兜兜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也是灰色的,他低聲說,“你趕緊放棄那家酒吧,離開那塊地吧。”

“你說什麽!”趙時又驚又怒,“這種時候要我放棄我家的産業?”

“是的。”兜兜說。

“尚上娛樂是我家的支柱産業,雖然我家在其他地方也有分店,但是這家是我們主要收入來源。你叫我放棄……是要我在我爸爸屍骨未寒,兇手都沒有抓到的情況下變賣家産嗎?”趙時着急地說。

兜兜擡起睫毛,他有一對漂亮的灰色眸子:“變賣家産,不見得是最壞的結局。那塊地……我的封印已經壓不住它了……”

“什麽……”趙時大吃一驚。

“告辭了……”兜兜微微鞠躬,穿上阿姨遞過來的大衣,戴上了帽子擋住那頭顯眼的頭發,禮貌和趙時告辭。

“兜兜先生……我要和爸爸一樣供奉着……這個嗎?”他遲疑地舉起了手中包着兜兜頭發的錦囊。

兜兜深深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随便你。真正有力量的不是我的頭發,而是你爸爸相信我的那顆心。你并不如他那般信賴我,不是嗎?”他轉身就離開了趙家的住所,冷空氣從外面直接卷進了門裏,逼得趙時不得不立刻關上了門。

關上了門,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塊地的傳聞,還有他爸爸的事情。

那塊地的傳聞他不是沒有聽過,二十年前那塊地是誰碰誰倒黴,就算是他爸爸盤下酒吧之後,後面那塊地也有過不少商人打它的主意,結局都非常不好。只有他爸爸,老老實實經營着自己的生意,是唯一一個沒有那塊地的所有權,卻占盡了好處的人。大家都說他爸爸是個有福氣的人,只有他能從那塊地撈到好處。只有趙家人知道,趙懷玉之所以能夠發家,是因為幕後有一個神秘人物在幫助他。

做生意的人,有的喜歡布風水局,有的喜歡拜關二爺,但是趙家做生意,供奉的是一個裝着頭發的錦囊。趙時小時候就見過兜兜,他那時候除了發型和現在有點區別,其他都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一樣精致的面容,一樣弱不禁風的樣子。他不知道兜兜到底是什麽人,只知道自己父親當年因為一些際遇,好像幫過兜兜一個大忙,兜兜便說趙家将來必然能賺取大量的錢財,跻身社會上層。

“我當時是不太相信,但是兜兜說只要相信他,什麽都可以順利。然後我真的盤到了那個價格低得離譜的酒吧,”趙懷玉有時候和兒子喝茶的時候,就會說起這件事情,“酒吧價格低也就算了,偏偏後面那麽一大片空地,居然是沒有人用。你說市中心寸土寸金,哪裏來那麽便宜的事情?”

那塊地別人碰不得,偏偏趙家碰得。趙懷玉請人修葺草坪,圍上圍牆,政府考慮市容管理方面的事情,也樂得有人這麽做,反正五十年後所有權将收回政府。趙懷玉的發家,就像許多人的夢一樣,就這麽白手起家發起來了。本來是小小的酒吧,誰也沒想到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

趙懷玉說:“兜兜說過,只要人心向善,自然便能獲得某種巨大的運氣。很多人是不相信善心的力量,所以才會在人生道路上患得患失。”

兜兜是趙懷玉的恩人,是他供奉的偶像,是他的人生導師,也像是趙家的幕後守護者。他在趙時小時候每年都會來趙家做客一次,來的時候,晚上都會去那片空地舉行一個禱告的儀式。那時候趙懷玉就會停止營業,在圍牆上拉上更高的布簾,讓兜兜靜心舉行他的儀式。小時候趙時不懂事,曾經偷看過兜兜舉行儀式的樣子:他穿着灰白色長袍跪坐在場地中央,閉目凝思,好像在和什麽人對話,又好像是在思索着什麽。空蕩蕩的場地,就他一個單薄的聲影坐在中間,圍牆旁邊的洋紫荊的花瓣落了一地,趙時覺得他更像一個詩人,一個修行者。

當趙時慢慢長大之後,兜兜出現的幾率就越來越少了,近兩三年根本就沒見過他。趙懷玉倒是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等他出現,往往希望落空。

今年他來了,可是趙懷玉卻死了。

趙時突然想到,今年他出現,沒有要求去那塊地舉行任何儀式,難道他覺得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嗎?

——放棄酒吧,放棄那塊地。他只說了這句話。

他說他封印不住他了……趙時手抓緊,他就要放棄自己家的那塊産業了嗎?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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