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廟03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施青便被莊白甩到一旁,這一股力極大,施青跌跌撞撞地後退到牆角才停下。
還沒站穩,便感覺一股淩厲的竣風迎面襲來,“蹲下!”聽莊白這樣喊,施青抱着頭狼狽地摔坐下。
身後的門板應聲而碎,四分五裂地飛濺出來。
兩人都沒用武器,破壞力卻驚人,剛一轉移到室外,年代久遠的石板便噼裏啪啦碎開,樹枝劈頭蓋臉砸了下來,施青眼疾頭快地收回探出的頭。
莊白和李旦也不知有什麽仇什麽怨,一句話沒說就開打,打得還毫不留情招招見肉,身形快得看不清。
李旦一身新生的肌理血肉還不大穩固,幾個回合之後,肘部被擊中,骨頭凸了出來,身邊的小鬼們爆發出一陣刺耳的歡呼。
李旦聽到了,冷冷地向這邊看了一眼,擠在前排扯着嗓子叫喚的小鬼聲音一頓,頓時爆炸開來,碎成一團朦胧的血霧。施青手背一涼,低頭一看,默不作聲地把濺上的黑血擦到旁邊的牆上,又往後縮了縮。
咔嚓一聲,李旦把手臂接了回去,面無表情地再次欺身而上。這次他的動作明顯更快,出手也更狠戾,嘴角一勾,明明沒有看向施青這邊,可施青莫名感覺背後發涼。
李旦閃身到莊白身後,腳尖不着痕跡地輕輕一擡,踢起一截巨大的木頭,手托住将木樁轉了個圈,便要向莊白背後砸去。
莊白側身躲過攻擊,身形微微一矮,反手按住木樁,李旦沒争,立即松開,手在木樁上一按,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騰空而起,伸手抓向莊白後頸。
“小心後面!”
李旦的動作快如鬼魅,指甲瞬間暴漲數倍,眼看就要釘入莊白後頸的皮膚,莊白很快閃過身去,飛身倒退拉開距離。
兩人分站在庭院兩端,莊白低頭整了整自己被抓亂的襯衫衣領。
打得莫名其妙,收得猝不及防,好像兩人在發洩什麽怒氣,發洩完就停下來了。
李旦抱着手臂,閃現到莊白身前,微微向前欠身,很讨打地說道:“眨眼過去這麽多年,養傷養得很辛苦吧,白大人?”
施青的耳朵支棱起來,傷?什麽傷?
她的視線把莊白從頭到腳掃描了一遍,全須全尾,甚至還很帥,身上不知道,至少露出來的皮膚看不出一丁點疤痕。
除了左鎖骨上似乎有個黑色的紋身,具體紋的是什麽形狀施青看不出,畢竟莊白的襯衫穿得很板正,只露出紋身的邊緣,但僅僅是露出來的那一點,就可以看出紋路之精細複雜,不是舊傷的痕跡。
施青把耳朵緊緊貼在四分五裂的門板上,可是李旦卻也湊近莊白,姿勢甚至有些暧昧,不知說了句什麽,莊白終于似笑非笑地擡起頭來,“說到喪家之犬,李旦,你又能比我好到哪裏?”
狠啊,真是狠,施青在心裏給莊白點了個贊,但是又怕他倆再打起來,雖然有些勉強也非常的害怕,但還是用手掌搓了搓臉,給自己加油鼓勁,硬着頭皮跨出一步,“二位——”
莊白和李旦同時回頭,施青頓了一下,努力裝作正常地去推面前已經破得不能再叫門的門,推了一下,沒推開,又用了力,門板還是紋絲不動。
“稍等。”施青說着,研究了一下,發現這門門軸在剛才的激烈打鬥中遇難了,于是尴尬地笑了一下,俯下身子,打算從門板破了的洞裏鑽出來。
施青的動作慢吞吞的,莊白先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麽,大步上前,把松脫的門板拽了下來,把她拉了起來。
施青拍了拍身上的土,迎面對上李旦複雜的視線。
“怎麽,這是白大人的新骨頭?”李旦嘲諷地擡了擡下巴。
莊白還沒來得及說話,施青倒是先開口了:“大人在地下待得久,怕是早就不了解上面的情況了,現在說別人是狗已經不算是罵人了。”
“哦,那是什麽?”李旦的語氣有些玩味,施青聽着感覺很不爽,“當然是誇人了,狗狗忠誠又可愛,比人要好得多。”說着,施青發覺不太對,趕緊向莊白擺手解釋:“沒有說你是狗的意思。”
李旦的眼睛又彎了彎,如果是莊白的眼睛笑到這個弧度,施青會覺得如沐春風,但是李旦的笑容卻讓施青感覺到他視線中的不懷好意。
“罷了罷了。”不知為何,李旦好像忽然神經病似的不知為何高興了起來,幾乎稱得上是和煦地望了施青一眼,對施青說:“你說的對,狗尚且忠誠,他确實不能算作狗。”
施青:“……”為什麽這個人這麽喜歡人身攻擊啊。
說完這句話,李旦愉快地拍着手,轉身便要離開。施青有點着急:“不能讓他就這麽走。”
開玩笑,放任這種以殘忍嗜殺留名史冊的魔頭在世間,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估計異管局的各位可憐同志們要加班到猝死。
“沒事,他走不遠,他上次來人間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莊白小聲說道。
一陣黑霧漫卷,李旦和那群叽叽喳喳的小鬼們全都消失了,整座寺廟忽然安靜下來。
“幾百年前,那又怎麽樣?”眼看着李旦消失,施青立馬轉頭去問莊白。
莊白笑了笑,說道:“我們等着就好。”
說着,莊白掃視了院子一圈,把方才李旦踢斷的木樁橫過來,拍了拍上面的土,示意施青坐下來。
果然如莊白所說,煞氣追随無意識的李旦從地府湧上來的,李旦清醒之後,彌漫在山頂的黑霧漸漸散去,而清晨的陽光終于撒了下來。施青坐在木樁上,被響脆脆的陽光一照,積攢的困意猛地湧了上來。
施青摸了摸衣兜,掏出一個皺皺巴巴的煙盒,湊到席地而坐的莊白面前,“白大人,來一支?”
“你就別這麽叫我了。”莊白先是糾正,然後神色複雜地看向煙盒。
施青嘿嘿笑了兩聲,用拇指熟練地把煙盒蓋子頂開,露出裏面的一排棒棒糖:“該補貨了,口味不全,你先挑。”
莊白低下頭,手指蜷縮,像是認真在選的樣子。見他許久沒動,施青推薦道:“我建議葡萄味的,這個是我最喜歡的。”
然而莊白的手指掠過胖乎乎的紫色,挑中旁邊的青色糖果,施青說道:“你喜歡哈密瓜啊。”
“行,記住了。”施青坐了回去,自己剝開葡萄的糖果,剛剛含進嘴巴裏,院子裏驟然起了一陣突如其來的黑風,黑風還未散去,李旦就快步走了過來:“莊白,外面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莊白神情帶笑,盤膝手拄在身後,很了然地道:“又回來了?”
施青愣了一下,意識到魔頭去而複返的原因後沒忍住笑出聲來,李旦瞥了她一眼,可惜現在天已亮了,陽光又正好,兩人又正在吃糖,莊白甚至是個很閑散放松的姿勢,一切的一切都沒辦法營造出李旦要殺人的氛圍。
甚至在那一瞥之下,施青還覺得李旦的藍色瞳孔很漂亮。
李旦不耐煩地踢了踢莊白小腿:“起來,帶路。”
看到李旦對莊白做這個不禮貌的動作,施青心裏很不爽,她把木樁往莊白身後挪了挪,這才抗議道:“你這個人好蠻橫。”
李旦沒說話,于是施青沒出息地縮了縮,莊白迎上李旦的視線:“在你決定殺她之前,我順便說一句,不是我給你開的棺。”
李旦皮笑肉不笑:“你當我設下的禁制是擺設麽,別人想開就開?”
“我沒那個意思。”莊白拍了拍方才被踢到的褲腿,“是什麽意思,你自己想。”
李旦眯起眼打量着施青,“你?”可他根本沒等施青回答,看樣子也不打算相信施青的答案,他皺着眉回憶思索起來。
半晌,李旦終于擡頭,望向施青的眼神裏有些輕蔑:“既然你那麽榮幸,能有她之萬一,我可以不殺你。”
說完這句話,李旦又轉身,背對着莊白:“不過莊白,你我都知道,她的魂魄早就灰飛煙滅,碎得拼都拼不起來,不可能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