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01
莊白臉上血色全消,扔下手裏的東西沖出門去。
門帶起一陣風,棕色玩具熊從床上摔了下來,咕嚕咕嚕地在地上滾了幾圈,滾到滿是灰塵的床底。
在床底的黑暗空間裏,沒有人看到的地方,小熊的塑料眼球無聲地、不受控地轉動起來。
珠子的中心有一個人影,正在用力捶打着看不到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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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又繞回來了,你媽媽到底在哪間病房?”胖醫生跟在施青後面一步的地方,看着施青仿佛迷路似的,煞有介事地東張西望。面對着醫生狐疑的目光,施青擺出一幅天真又無辜的面孔,很真誠地道:“不好意思啊,之前都是我哥在陪護的,我也是今天早上才過來的,還不太熟。”
醫生:“……沒事,你要不打電話問問你哥。”
施青已經厚着臉皮帶着醫生在值班室樓上的樓層繞了整整兩圈,擡起手表看了一眼時間,離提前訂好的鬧鐘時間還差兩分鐘,于是她又一臉糊塗地摸遍全身的兜,在醫生一言難盡的注視中終于找到了手機,慢慢地翻看通訊記錄,還沒找到那位虛構的哥,忽然有電話打了進來。
來電人居然是莊白。醫生後退一步,做了個“請便”的手勢,施青接起電話,聽到莊白的聲音傳來:“遠離……生……找……”
或許是由于信號不好,莊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壓根聽不清他在說什麽,施青只是本能地感覺莊白似乎非常着急,似乎在跑動,于是捂住另一邊耳朵,說道:“我聽不清,你再說一遍。”
莊白那邊又說了什麽,可是信號更加糟糕,他的聲音被扭曲成意義不明的雜音。
施青挂斷電話,皺着眉思索,覺得這可能是件大事,她必須馬上去找莊白。
醫生道:“這層有不少設備,信號有時候确實會出問題,有急事的話可以去護士站打電話。”他一邊說着,一邊給施青指護士站的位置,很近,就在拐角。
聽電話裏的聲音,莊白在快速移動,肯定不在原地了,回去找估計也找不到,這樣看來也只能回過去一個電話聯系了。醫生把施青帶到護士站,兩句話說明情況,護士指了一部閑着的座機給她。
施青道了謝,對照着手機通訊錄拿起聽筒撥號,撥到一半,忽然感覺空氣中氣氛不太對。她下意識地擡起頭,果然看到了正從走廊盡頭悄無聲息拐出來的李旦。
一襲黑衣的李旦手持着一把古刀,冷鐵上還滴着一連串黑色的血珠,一位病人家屬冷不丁地一回頭,差點撞在李旦身上,吓得手裏的東西一抛,尖叫起來。
與此同時,可能是李旦方才殺的人被發現了,樓上腳步聲混亂起來,一片嘈雜。
李旦徑直向施青望了過來,藍瞳中是冰冷的殺意,施青愣了一下:李旦吃錯什麽藥了,怎麽像是要刀了自己?
頭頂上的白熾燈電壓不穩,忽明忽暗地閃了兩下,啪的一聲,整座醫院陷入了徹徹底底的黑暗——斷電了。
醫院斷電,是多少年沒發生過的重大事故了,在場的人表情全都呆滞了一瞬,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只有唯一見到李旦的那人已經吓得快斷氣了,還在堅持不懈地尖叫。
李旦卷成一股黑風,急速地向這邊漫卷而來,而莊白終于也出現在了走廊另一端,施青黑暗中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看到莊白的身影時松了口氣,提着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裏。
她高興地擡起手來,想要讓莊白看到自己在這裏。
“我……”
只聽到接連的“噗嗤”兩聲。施青低下頭,只見自己胸口多出一截雪亮的刀尖。
有東西咕嚕咕嚕地滾到腳下,撞到她的小腿停了下來,在小腿外側沾上一段溫熱的黏膩。劇痛令她眼前模糊,但還是認出了那是方才那位醫生的頭。
什麽情況?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施青的頭腦暈乎乎的。
醫生雖然已經和他的頭說了再見,但右手仍然緊緊地握着水果刀的刀柄,失去頭的身子靜止了一瞬,随即刀口猛地噴濺出血液,搖搖晃晃地向後仰去。
備用電源啓動成功,白熾燈又嗡的一聲亮了起來,施青胸口的刀尖被無頭屍帶離了身體,一切都發生得過于突然,莊白硬生生止住了向前的動作,站在原地。
“這下栽了,陰溝裏翻船。”這是施青腦海裏最後一個想法。
人們看到地上滾落的人頭、握刀的無頭屍和倒地的女生,以及身上黑氣騰騰地站在兩具屍體旁邊的男人後,集體爆發出驚恐的尖叫,推搡着逃離。
莊白逆着人流走,如同一把切進魚肉裏的刀鋒。走近後,他蹲下身,把趴在地上的施青半抱起來,伸出右手去探鼻息。
探不出鼻息,莊白的手指又按在施青頸側,确認生命跡象真的消失了之後,莊白又沉靜下來,仿佛一塊深潭中的寒冰。
李旦在一旁冷眼說道:“不是吧,莊白,一個凡人而已,你玩游戲玩上瘾了?”
“打,開,探,魂,陣。”莊白一字一頓地說道。
李旦聽了笑道:“我要是不呢,你也不能拿我怎麽樣嘛。”
莊白直起身,從無頭屍手中抽走水果刀,劈頭一刀砍下。
李旦反應極快,随意地把長刀橫起擋在臉前,刀被震得嗡嗡作響,李旦手腕一酸,罵道:“卧槽,你來真的?”
莊白:“那就打到你開為止。”
一圈耀眼的火光破空而起,在兩人身側畫了個半徑五米的圈,火勢兩人高,燒到了屋頂,熱浪撲面而來,李旦藍瞳一眯,反手握刀,在手心割出一道長長的傷口,慢慢把血抹在刀背上。
下一刻,兵刃相接,周遭的玻璃應聲炸裂。
李旦被毫不留情的莊白激怒了,古刀上閃起惡毒的幽幽藍光:“她是什麽人,也配我開開陣?”
莊白:“你那些陣法師從謝靈山,本該為她開陣。”
聽莊白口中說出那三個字的名字,李旦額頭青筋暴起,惡狠狠道:“謝靈山?今日若是謝靈山死,我或許還大發慈悲陪你玩玩,可這個凡人算是什麽東西?投胎時占着一指甲蓋的魂就說她跟謝靈山有關系了?”
李旦刀勢不停,刀的藍光與他的話一般誅心,道:“你可別現在跟我說她就是謝靈山,那可就太荒誕了,受了萬鬼啃屍之刑的人哪裏有不灰飛煙滅的,莊白,你不會以為我傻吧?”
莊白扔掉水果刀,雙手一夾,用掌心硬生生地止住李旦的刀勢,一擡頭,道:“既然如此,如果不是為了施青,是讓你為了駱詩呢?”
李旦危險地眯起眼睛:“你知道什麽?”
現在換做莊白面色平靜了,他擡起臉,道:“你方才一定也在找她的魂魄到底去了哪裏,我可以告訴你,她就被藏在這所醫院裏。如果你再不打開探魂陣,她就這麽被別有用心的人帶出去也不是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