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飛看着燕琪飛快地跑了出去，想叫住他，但是忍住了。黃凱嘉慢慢地從教室後門走進來，剛才的一切他都看見了。洪飛看見他進來有點尴尬，但是黃凱嘉就像什麽都沒看見一樣，遞給洪飛一疊照片：“你看，這些是各個初中裏選出來的男孩子的照片，這張特別出色。我們可以有将他捧為小言的繼承人。”
洪飛看見照片裏那個萌到爆的蘿太，他驚嘆一聲：“這真的是男孩子？”
“是。你到了高三忙的話，只要出資，由我來管理，僞娘團會更加成功的，”
誰說洪飛要停止僞娘團的運作？這樣的商機，商界大亨未來的繼承人不會忽視這點的。他看着黃凱嘉露出滿意地微笑，他們從此會成為良好的合作夥伴關系，洪飛幾乎可以預見他将來在成人的世界裏呼風喚雨的一天。這樣的商業操作手段，不過是他的小試牛刀。
“你還說什麽‘為了愛’才會當僞娘。”洪飛有點開玩笑的諷刺黃凱嘉。
“‘愛’是一個很好的噱頭啊，‘愛’越強烈，我們賺錢的機會就越多，你看現在的商品哪樣不是躲在‘愛’的名義下的呢？”黃凱嘉想起什麽似地問，“對了，燕琪身份的洩露，不會是學長你自己幹的吧？”
“不管是不是我幹的，結果遲早會這樣的，不是嗎？”洪飛嘆了口氣，“這個已經不重要了。”
音樂教室外面有株高大的木棉樹，此時綠意盎然。風輕輕地吹動，樹葉沙沙地響。你看人的感受如此深刻，變幻莫測，但是自然界依然有它運行的軌道，它就按着那個規律莊重地，緩慢地繼續前進。
燕琪跑到樓下靠在這巨大的木棉樹身上，用力抓着拳頭控制自己不要哭出來。
深夜十一點，“淵”酒吧裏燈光昏暗。這裏的裝修談不上特別高檔，看起來像某種地下聚會的酒吧。
在應侍生的帶領下，燕琪穿過逼仄的走廊，走到了包廂的盡頭。
派先生一身黑禮服，靠在暗紅色的沙發上，晃動着手裏捧着的高腳杯裏的金黃色的酒。他似乎算準燕琪會來，笑吟吟地等着他開口說出自己的願望。
明明是在酒吧，好像傳來了遠處教堂的鐘聲，門緩緩關上，把喧嚣都關在了門外。
燕琪無神的眼睛裏盡是絕望的神色，明天暑假開始了，他已經無處可去。他不能回家，沒有朋友，沒有一切可以依托的事物。門外是等着懲罰他的父親和形形色色等着看他好戲的人們。
如果他能活下去，那麽以後的人生回憶起這一幕幕，他如何自處？
除非跌落塵埃。
不，他不想跌落塵埃，他想做垂死掙紮。他想攫取一些希望，一些驕傲，還有一些……尊嚴。
派先生……他微微張口，艱難地說出這句話，請告訴我，我現在應該怎麽做。
我是在等着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做。派先生微笑着說，眼睛裏閃過詭異的紅光。
我不是變态……我不是利欲熏心的人……我并不是想沖着錢才去做僞娘的……我希望得到一些關注……我希望自己能得到什麽……
當“小言”的時候，你滿足了嗎？
我當“小言”的時候，非常幸福。燕琪苦笑，但是我現在已經當不了“小言”了，我只是可憐蟲燕琪……
那麽……派靠近他，将酒遞給他，和“燕琪”說再見，從此就當小言，好不好？
他迷茫地擡眼看着派先生，說，好……
酒杯湊近他的唇，金黃色的酒散發着奇異的香味。他閉上眼睛，一飲而盡。
派先生靠在沙發裏，輕輕笑了，看着蜷縮在自己腳下陷入沉睡的少年。少年穿着普通的翻領T恤，專賣店裏打折出售的牛仔褲。為什麽人們看見他的時候，總是第一先注意他身上普通的衣着，他頭上沒有經過精心打理的頭發，卻從來沒有注意過他天生一張俊秀的臉龐？人們只會對着電視裏那些過度包裝的路人臉發出贊嘆：美啊美啊！
你不知道你其實真的很優秀麽？派俯下身，輕輕對着燕琪的耳朵說。
“我說，你以後不會拿你家的錢投資娛樂業吧？”趙莉媛穿着小洋裝在黃凱嘉他父親投資的法式餐廳裏喝紅茶，她身邊坐着剛剛拿了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洪飛。
洪飛現在穿一身名牌休閑服，已經完全像個早熟的大人。他家裏已經安排他去國外讀書，但是他還是執意考取了國內的大學。他可不想花幾年功夫去國外鍍金，他早就打算從大學開始就試圖投資一些自己的事業。他對時尚非常敏感，很清楚同齡人內心都在需要什麽，這些都是很好的商機。
“先不說這個，我和你去馬爾代夫度假回來之後都沒見過黃凱嘉，不知道他打理那個僞娘團怎麽樣了。”
“唉，讨厭你們這些男人，滿腦子只有事業。”趙莉媛言若有憾，心則喜之。她口吻跟她媽媽抱怨自己爸爸一樣，成功男人的标志就是如此嘛，她揮動着手裏的絲帕扇風，雖然是在有空調的室內，但是她還是覺得這樣比較有法國十八世紀宮廷的感覺：“今天的鋼琴手是不是換了一個，真不錯哎。”
洪飛循聲望去，只見大廳鋼琴邊坐着一個穿湖綠色裙子的少女。看背影就知道是少女，這個背影真是看人看了砰然心動。
正瞎想着，黃凱嘉臉色蒼白地走進來，一屁股坐在洪飛旁邊就說：“完了，今天報紙登出了個專訪，我們可能會比較尴尬！”
“什麽？”洪飛不明白。
“報紙采訪的就是燕琪，說他本來就是個女孩子。他家裏從小把她當男孩子撫養，周圍人都不知道。燕琪在皇嘉高中的室友也作證，說他平時總是獨來獨往，洗澡換衣服吃飯都盡量避開衆人，想必就是掩飾身份！”
“燕琪是女孩子？”洪飛臉色一變。
“是啊！那些中傷他的人現在都啞口了。一個女孩子被迫化妝成男生，又迫于生計被迫去當僞娘。這個題材聽說被某娛樂公司看中，要拍成電視劇，就叫她主演呢！天，現在那些小言的粉絲都瘋狂了，他們偶像這樣傳奇的經歷，說什麽可攻可受的，說什麽集兩性美于一身的……反正，所有事情都出乎我們的意料……”
洪飛從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已經如遭雷擊，沒留意那鋼琴已經停下來了。大廳裏的人不多，但是都望着那個彈鋼琴的少女，只見她翩然走向洪飛，在他面前站住。趙莉媛嘴巴張得好大：“你！”
是燕琪，或者說，是小言。她已經不化以前舞臺的濃妝了，她臉上是精致的裸妝，直順的頭發一直垂在胸前。洪飛注意到她發育良好的胸部，她優美的腰身，她穿着高跟鞋的纖纖小腳。不！他以前給燕琪買過演出用的鞋子，絕對不是那麽小的碼，但是現在用一雙閃閃動人的眼睛望着他的人不正是燕琪嗎？
他，或者說是她，變得更加漂亮了。說不上五官哪裏發生了變化，就像一塊原始的金剛鑽經過切割，突然散發着奪目的光芒。
“學長。”燕琪開口說話，是溫柔的女聲。
“你……這是怎麽回事。”洪飛結結巴巴地說。
“我要和國內最大的娛樂公司簽約了，有名的導演看中了我，”她微笑着說，“我不會忘記學長你的栽培之恩的。”
她嫣然一笑離開，經過的桌子旁的男士紛紛對她行注目禮。洪飛看見餐廳應侍生飛快地跑過來給她開門，門外一輛豪車旁有個英俊男人開着車門在等着她。
嘻嘻……當漂亮的女人，其實做什麽事情都比男人要容易多了。燕琪上車之後，搖下玻璃，餐廳裏的洪飛還在死死盯着她這個方向不肯移開視線。
在他身後，趙莉媛也沖着她射出了仇恨的光芒。這個曾經讓他自覺形穢的千金大小姐，此時的樣子讓他大失所望。
“進入了女人的世界之後，你要面對的争鬥可能更多哦。”派先生曾經這樣告訴他。
怕什麽，我只要握緊我的籌碼。燕琪示意旁邊的男人開車：“林導，我們可以去發布會了。”
七
新聞發布會很成功，有很多商家願意投資這部以女扮男裝校園花木蘭作為題材的電視劇。
新學期開始，燕琪也升入了高二。他父母至今對自己兒子突然變成女孩的事情不能理解，外界傳言他們從小把女兒當兒子養，他們也覺得莫名其妙。後來有個叫派先生的人請來的國內著名大夫私下和他們會面，解釋說他們的兒子基因非常特殊，可能女性特征是之後才開始發育的。他們還擔心燕琪承受不了這樣的性別角色轉換，但是燕琪現在忙得很，又是趕通告又是上學，根本沒時間表現出一點憂郁。
只有燕琪自己知道，他已經完全是一名女性了，這是一副沒有瑕疵的，完整的少女的身體。
他不能再和紀學優一起住了，學校給他安排有女生寝室。他搬走的時候，紀學優在旁邊支支吾吾想幫忙但是不知道怎麽開口。他沒想到自己一直奚落的是一個女孩子，還是個那麽漂亮的女孩子。他給燕琪起外號的事情如今讓他在男生面前很難擡起頭來。
更要命的是，劇組選中了皇嘉高中作為拍攝點，還安排一個又胖又蠢的演員出演那個一直欺負燕琪的室友角色，這對紀學優是個很大的打擊。
“還不如讓我自己去演呢！”他憤憤不平地對黃凱嘉說，他自己雖然不入黃凱嘉帥，但是起碼身材适中，精心打理的韓式厚劉海和耳朵上的鑽石耳釘也很潮啊！真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