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搭窩的男友怎麽哄回家 — 第 26 章 世上若有不可為之事01

世上若有不可為之事01

謝靈山:“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她用了力氣,可是聲音還是不大,兩個人都沒有聽清,異口同聲問道:“什麽?”

謝靈山吸了口氣,對準湊上來的李旦的耳朵,費力但堅決地道:“你閉嘴!”

如果謝靈山還有力氣,沒準她還會再加一句“滾一邊去”,但她的意識實在不能撐太久,很快便疲乏地再次昏睡過去。

這次雖然沒有清醒很久,但也算謝靈山脫離了危險,她又睡了幾個時辰,便徹底地清醒了。

李旦知道,謝靈山的問題不在于那支冷箭,雖然大多數時候都看不出來,但謝靈山卻是貨真價實的學道之人,請神召将呼風喚雨确有其能,即使箭頭把她紮成個篩子,只要她心氣不散,也能用些辦法修複血肉,不至于危及性命。

可是如今,戰場上表現得異常也就罷了,這樣一支小小的箭居然都能差點要了她的性命,說明她定是心氣散亂,無力也無心顧及于此,有什麽東西困擾着她。

這個謝靈山,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李旦心裏氣惱,可是再觀察謝靈山,謝靈山又表現得如常,能吃能睡,跟出來冶游似的,而且還是有仆人盡心服侍的那種——仆人自然不是李旦。

雖然把謝靈山救了回來,但如果問李旦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那他的回答大概就是在那一天選擇進了那個村子,又跟那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少年進了屋。

他哪裏是看上去那麽人畜無害,簡直是禍國殃民的蘇妲己。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李旦算是親眼目睹了什麽叫做矯揉造作谄谀取容阿其所好,莊白看起來清清正正的一個少年,居然那麽會讨人歡心。李旦本人是個很粗糙的人,對養傷中的謝靈山也談不上什麽照顧,基本原則就是別讓她自己不小心死掉就好。

但是莊白不知安的什麽心,大事小情都關注着,謝靈山剛動了一下手臂,他就知道她是趴累了,會把她扶起來坐一會,謝靈山眼睛還沒落在茶壺上,他就已經把一杯茶遞到她手裏……如果說他必定有什麽企圖——謝靈山也有意無意地問了他好多次,他都說自己沒什麽想要的,說完還“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

李旦看到一般都會罵一句:小媳婦樣!

這就導致李旦一看到莊白在謝靈山床邊晃就煩,于是他打算教訓這小子一頓,警告他別打歪主意,但很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李旦發現莊白很難逮住,即使他緊跟在莊白身後出門,一轉眼,莊白就消失了,過一段時間,再一轉眼,不知莊白什麽時候從哪裏冒出來,已經又湊到了謝靈山的身邊。

這小子是什麽東西!鬼嗎!

更令李旦看不慣的是,謝靈山似乎絲毫沒察覺到這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一定不是什麽好人,反而好像很喜歡他的樣子。有事沒事就莊白長莊白短,還讓李旦多跟莊白學學,換來李旦鼻子裏輕蔑的一哼。

謝靈山養傷的這幾日,李旦不知在心裏罵了多少遍昏君昏君,好不容易到了養好傷、可以回去的時候,他才發現,這種日子沒有過到頭,因為莊白收拾好了一只薄薄的行囊,站在謝靈山身旁。

“他這是要做什麽?”李旦皮笑肉不笑地問謝靈山,沒正眼瞧莊白。

“跟我們回去,我們還缺這樣一個軍醫。”謝靈山很快地回答道。

李旦冷冷地提醒:“我們有軍醫。”

“多一個不多嘛,是不是?”謝靈山擡手拍了拍莊白的肩膀,“不過你也要想清楚,軍營裏是很苦的,你願不願意跟我們回去?”

莊白擡起眼睛,飛快地答道:“願意!”

對謝靈山這麽容易就被迷惑這件事,李旦心裏是非常不齒的,于是他打算尋到錯處刁難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腆着臉要跟他們走的少年。

然而李旦自己都不想承認的是,他失敗了。

莊白一進入營地,便專心做起了醫師,這裏的人都知道,莊小大夫醫術好,斷肢給接回去之後居然還能恢複得完好如初,即使送過來的人魂都已經飄出去了,只要心髒還吊着一線,他就能把人從鬼門關給撈回來。

好名聲一傳開,來找他的傷員便絡繹不絕,大事小情頭疼感冒,都來拜托這個好脾氣的少年。莊白沒時間再去找謝靈山,不過看起來也不像是有再去打擾謝靈山的意思,他用盡心機進入軍中,似乎只是為了安安分分做一個軍醫。李旦用盡渾身解數,戴着最有色的眼鏡,也依然挑不出莊白的任何錯處。

這更加令他覺得莊白虛僞,小小年紀,這麽會裝。

李旦不知謝靈山是如何想的,莊白不去找她,可名聲自然會傳到她的耳朵裏,有時難得臨時駐紮到熱鬧的州,平日裏她一般只會叫上李旦去城中結伴吃飯,但現在,她總是會喊上莊白。

李旦冷着臉跟她抗議,她便笑着解釋:長身體嘛,每天那麽辛苦,當然要找到機會犒勞犒勞。

李旦:“他都那麽忙了,肯定沒時間出來吃飯,能說來吃飯,說明他還不夠忙。”

但是莊白總是不讓他如意,莊白會飛快地處理好手頭的事情,甚至還有心思脫掉沾着血的衣裳,換一身幹淨的衣袍清清爽爽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像從雪山最高處蕩下來的一縷春風似的,帶着點料峭的疏離,妥妥帖帖地吹得謝靈山暈頭轉向,吹得李旦氣急敗壞。

李旦這短短的一生中,妥協的事情不多,謝靈山是主犯,但為什麽要對莊白妥協,他始終想不清楚。

莊白不聲不響又高高在上,不管對他投以怎樣的惡意,都沒辦法影響他分毫,李旦不喜歡他,他心裏清楚,但李旦跟他接觸,他待他也如旁人。

李旦看了莊白一眼,沒理會他,自己先上馬騎了出去,馬蹄濺起一地泥點子。

謝靈山眼疾手快地把莊白向後一拉,無奈地看着李旦很快消失的背影,又沖莊白笑了笑:“別理他。錢在我這裏。”

李旦駕着馬又回來了,怒道:“我聽到了!”

謝靈山被吓了一跳,也吼道:“那你還跑那麽快!”

直到三個人坐到酒樓裏,面前擺上熱氣騰騰咕嘟咕嘟冒泡的涮肉銅盆,謝靈山的臉色才和緩下來。

“來,喜歡吃什麽,自己點。”謝靈山豪氣地說道。

李旦:“随便。”

莊白細細地翻看面前的木牌,妥帖地把肉和菜都點好。

“有異議嗎?”謝靈山問李旦。

李旦臉色有些不好看,因為莊白點的除了謝靈山愛吃的,就是李旦愛吃的。

這個小妖精,這麽用心,果真有問題!

李旦不爽自己的喜好被人發現,于是胡亂地又點了他不喜歡的菜,莊白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謝靈山是最沒心沒肺的,手指噠噠噠地敲着桌面,一邊等菜和肉上來,一邊左看看李旦、右看看莊白。

謝靈山的眼神像是在看兩塊寶貝似的,莊白假裝淡定地喝了口茶,耳朵尖卻悄悄紅了。李旦則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三人這樣坐着,謝靈山等得無聊,看向窗外,拖着腮道:“好想吃年糕啊…… ”

李旦很無語:“想吃年糕為什麽要來涮肉鋪子。”

莊白倒是立刻站起身,很快地說道:“我去買。”見謝靈山笑眯眯地沖他點了點頭,莊白便沖了出去。

“像條狗。”李旦懶洋洋地評論道。

謝靈山白了他一眼,李旦偏過頭看她,道:“說吧。”

謝靈山裝傻:“說什麽?”

“別裝了。”李旦頭轉過來,看向謝靈山,“你特意把他支出去不就是有話想跟我說麽。”

謝靈山撓了撓頭,似乎不知如何開口,面前的鍋子冒出咕嘟咕嘟的泡,火已經燒得很旺了。過了半晌,她終于說道:“你上次跟我說的話,我仔細地想過了。”

李旦一頭霧水:“我說了什麽?”

“你說,不論是對面的人死,還是我們的人死,都是一樣的。”

李旦糾正道:“我說的是,‘對我來說’是一樣的。”

謝靈山搖了搖頭,“我想了想,确實是一樣的。”見李旦用一臉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的神情面對着自己,謝靈山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我是認真的,你聽我說,打仗确實是沒有意義的,尤其是對普通百姓來說,無非是權力互相傾軋罷了。但既然有人要打,我們這邊就總是要打,即使我不上,也總有別的人上,是沒辦法的事。”

李旦點頭應和道:“是沒有辦法。”

謝靈山神秘地說道:“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

李旦配合地問:“嗯?”

謝靈山:“我要讓死人像活人一樣活着,我要讓他們雖然戰死,但什麽都不失去。”

李旦不知道,那個欲雪的傍晚,在一口熱氣騰騰的涮肉鍋子面前,謝靈山為她自己打開了魂飛魄散的地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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